第一章 前路学海渐泛潮
  喧闹的街头，车水马龙，人声喧哗。小镇上的人，远不如以前多了，随处可见的也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但又比村里边冷冷清清的好得多。在菜市街左边，有一个三间宽的营业场所，里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陈旧的门牌子上布满了灰尘，上面写着依稀可见的字：“红水县**山南镇分局。”这是这个小镇唯一一个收发邮件与外地互通有无的地方。平时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更没有年轻人。今天这里却热闹了，年轻人一波一波的往里跑，都是满心欢喜的往里跑，出来的状态，却各有不同。慕万方正是这些人里的一员。他排了半晌午的队了，终于轮到他了。慕万方小心翼翼的坐在柜台前，低声的向里边的柜员问道：“阿姨，麻烦您给看一下，有没有慕万方的信件。”说罢，将**递了进去，里边的柜员接了证件核对了一番，微笑着回答道：“恭喜你呀，小伙子，有你的信件，应该是录取通知书，到旁边的收发处登记领取一下。”说完，将证件还给了慕万方。慕万方一听说有，心里非常激动，忙说了句谢谢，便快步走到旁边的收发处，签了字，邮政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信封，只见偌大一个红色信封，赫然印着几个字：红水县师范学校。此时此刻的慕万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既兴奋不已，转念一想，却又是面露愁容。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缓慢的行走着，走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呆立良久，不断地在心里念叨着：九年的义务教育读完了，下面这书，到底是读好，还是直接出去打工好呢，打工的话，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打工，接着上学，可是，家里的条件贫寒，父亲年迈，母亲早年出走，一直也没有音讯，父亲为了照顾自己，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在后山采着石头供着自己的小学。初中的时候，年龄已经大了，实在干不动了，愣是外出乞讨也供着自己念完了初中。累了很多年，谁能忍心再让他受累。他的年龄已越来越大，继续上学得多困难，自己心里真的非常的清楚。徘徊两难之间，他的眼角竟浸湿了泪水。他挽着衣袖，将泪迹擦干，向家中走去。边走边思考回家该怎样跟父亲说。走了约半小时，一条横跨东西的小河映入眼帘，这是他们村里的河，名字叫周济渠，河上有一座桥。过了此桥往北一千米，便是自己家所在的村落，山前村，往南两千米，就是山南镇了。山前村依山而建，村后是山，原本没名字，因为长满了野梧桐，本地人都唤作梧桐山。走在桥上，一阵微风拂面，慕万方低着头，看了看桥下的河水缓缓的流着，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他抬手便将信封丢到了桥下，然后，飞奔而去走。

  不一会就到了庄里，两边的瓦房连片，大都是红砖银瓦砌成的。左转右转的穿梭庄里，在一个约三间宽的灰色水泥砖的瓦房前驻足。这所房屋较之刚刚的砖瓦房，明显逊色，且房上的瓦也不是水泥瓦，而是老式的干泥巴烧制的泥瓦。房屋前一个人席地而坐，蓬头垢面的正在修自行车，是那种老式的上海大驾杠洋车子。看年纪也约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但脸上的风霜与沧桑，远比实际年龄要多得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万方的父亲慕二虎。穆二虎抬头看到慕万方神色忧伤的在门口站着，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把车子架正，关切的问道：“大方子，怎么啦，空着手还苦着脸就回来了，没考上呀？”慕万方苦着脸点了点头，向父亲说道：“爹，我对不住您，辜负了您对我的培养，中考就考了那么点的分数，不够给您丢人现眼的，我要出去打工抚养您，我要让您也安享晚年，不要再为我受苦受累了！”边说边跪在了地上。慕二虎连忙把他搀起，并安慰道：“孩子，你胡说些什么呀，你这些年学习成绩一直都好，我对你充满了希望呀。咱们家自从你妈出走，里外里的，可就咱爷俩相依为命，为了你，我是再苦不说苦，再累也没说过累呀！我听说你的中考分数不低，重点高中虽差了点，但能上个师范也挺好的呀！在高中时再努把力，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呀，咱可不敢轻言放弃，遇到困难，勇往直前嘛！”慕万方愁着脸说道：“爹，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不想再上学了，别说没考上，即使考上了，我也不愿读，咱家这条件，我不想您这么大年纪再挨累呀，我不想再折腾了！”穆二虎用手摸了摸慕万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你记着，天下任何父母，对待儿女都是无私的，没有哪个父母，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还让自己孩子再尝一遍的，你学习要真是不行，我也早送你去学一门技术，将来可以勉强糊口。但是，你学习一直很好，老爹我相信你，也会一直供着你读书，除非我断了气，我没法做主，否则的话，这个事还就得我当家，你做不了主。”“可是，爹······”慕万方还想说什么，慕二虎立马止住：“别可是，现在你也别伤心了，马上给我到屋里看书学习去，我过两天抽个空去镇上找你班主任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了。”慕万方听说这话，当时愣住了站立不动。穆二虎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拿起了扳手，把车蹬子卸掉了，继续检查着。慕万方看了看父亲铁了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垂头丧气的走进了屋。

  屋里的地面因为并没有铺水泥，所以是潮湿的，光线也比较暗淡。慕万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透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父亲，心里更加的难过。不禁想起了刚刚丢掉的录取通知书，更是后悔不已。他突然联想到自己可以出去找工作，利用暑假挣点钱，或许可以自己交学费，自己供自己上学，也不用父亲年迈还为自己受苦受累了呀！想到了这儿，他忙站起身来，跑了出去。慕二虎看他忙跑出去，也纳闷不已，只是本能地说了句慢点儿。穿村过巷的，慕万方很快来到了周济渠的桥上，站在桥头，两边寻望，也并未发现什么。他自言自语道：“这水流的也不急呀，怎么没了！”他也没心思细想，顿觉失望，但他依然不想放弃，便仔细注视着水流的方向，沿着河岸向桥的西边走去，心想着漂不多远，也就沿岸来回寻找着。

  找了许久，慕万方拨草攀树，没看见录取通知书，心下纳闷不已，身上却早已是汗流浃背。他擦了擦两颊的汗水，看了看天上刺眼的阳光，见已近晌午，料定已找不到录取通知书了，心下失望不已，垂头丧气的回家了。一到家，发现父亲已把饭菜做好，张罗句吃饭了。万方落座，看了下桌子上的饭菜，竟然有鱼有肉的，而且老爸许久不见的酒壶，今日也摆在了桌上。看样子，慕二虎今天还打算小酌二两，心情还挺可观的。他疑问道：“爹，这整的是哪一出呀，我高中的槛也迈不上了，心里都懊恼极了，你可倒好，大鱼大肉的也摆上桌了，小斟小酌，心情不错呀！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啥喜事呀，还是受刺激了。”慕二虎回答道：“这孩子胡说话，我能受啥刺激，我这是有好事，还说我呢，你刚刚搞的哪一出呀，一回来就苦着脸，让你进屋看书复习去，你咋的呢，啥也没说几句话，跑出去了，弄得这一身汗的回来，还像个学生样吗？你干啥去了，下湖薅草了？”“没有，我那是找东西去了！”慕万方解释道。慕二虎拿起酒盅，喝一口酒，笑道：“找东西了，找到了吗？啥重要的东西丢了，后悔了，回头找去了？”“哎呀，也没啥东西。”慕万方没好气的回答。慕二虎又拿着筷子夹起一块肥肉，说道：“孩儿，看着没，有些东西可以丢，丢就丢了，你说这在嘴边的肉要是丢了，可惜不？到手的东西丢了，后悔了想去找，找得回来吗？你看你妈走这些年，就咱爷俩，她想不想咱爷俩我不清楚，可是我想他，对于她走的这事，我后悔无比，但有啥用？所以说，人生的路可得走好，否则，后悔也晚呀！”慕万方听这话，眼睛突然一亮，心中大约明白了，心情也轻松不少，低声道：“不对吧，爹，我怎么听着你这是话里有话呢，听着好像你知道我丢的是啥一样！”慕二虎拿起酒盅，小饮一口，故意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啥呀，我知道啥，我只不过是跟你说这事，至于你丢的啥东西，怎么费劲都没找到，我可不知道啥东西，不知道。”说罢，还不忘加一块鱼块往嘴里送。慕万方见他爹的这个表情举动，早猜个一清二楚了，爷俩相处这么多年，相互是太了解了。慕万方笑眯眯地说道：“爹呀，没说错的话，我记得你说过你只上过小学一年级就被老师退学了是吧？数字超过100就会算错，钱上也只认识中，国两个字，人民、银行都能给忽略不计的是吧？”“嗯，咋了？”“咋了，我这学历文凭不高，还没迈着高中的门槛，可好歹也是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呀！中材生也是，你说啥我还看不穿呀？你这又是酒，又是菜，明显的有喜事呀，这是要庆祝呀！到底咋回事，也别瞒我了，直接说出来吧！”慕万方一脸自信的说道。慕二虎哈哈大笑：“好小子，我的大方子呀。刚刚你大伯来了，说在桥底下钓鱼，一个信封落他鱼筐上去了，他拿起一看，原来是你小子的录取通知书，以为你着急回家报喜，跑丢了，这不赶紧赶趟的，就给送过来了！你说你，能被师范学校录取是好事呀，何况听你大伯说之前他就在那所学校就读，毕业回来就一直在村里担任着大队会计，一辈子衣食无忧，走哪里还受人尊敬，多好啊。你回来跟我扒瞎卖惨的，是不是怕我供不起你？”“可不是嘛，看你这年龄越来越大，都该安享晚年的年纪了，就是怕你再累着，我也没心思读下去。所以刚刚给桥上就把他扔了，没想到能落我大伯的鱼筐里。”慕万方回答着。慕二虎开心的说着：“这就对了，这就说明呀，是天要咱家再出个人物呀，扔也扔不掉，丢也都不去的。”慕万方忧虑的说：“听你这意思，我想不读也不行，不读就是有违天意了？我也不是就不想读书了，关键是学费加生活费乱七八糟的，我不想你再挨累。”慕二虎忙说道：“好小子，你知道啥，你看过录取通知书了没，学费高能高哪儿去，国家有助学的好政策，不是以前啦，你大伯说现在贫困的学生可是免学杂费的，在学校表现好还能申领助学金，基本上上学也就要个生活费。”说罢，在后边的书台里把录取通知书扔给了慕万方。“真的吗，我看看！”慕万方听见父亲这样说，赶紧接过来并打开信封，只见录取通知书正文下面印有一则入学须知，里面的入校时间，相关福利说得很清楚。慕万方当即兴奋不已，拿起筷子，夹肉，扒饭，吃的痛快。慕二虎还劝阻他慢点，再噎着。“小子，你看看你，有点喜事给你乐的，咱家今天我为啥烧肉斟酒的呀，只你这一件事可是不值当的，咱家今天是双喜临门呢，你有你的喜事，我也有我的运气！而且你上学的生活费，这回也是从天而降，有着落了。”慕万方大惊道：“什么，生活费，什么意思呀？”“什么意思，小子，该你有福，刚刚你来之前，我正做饭呢，南院的李成业你李哥来找我了，说他们单位呀，缺一个门卫，说我条件正好合适，让我过去干试试，前三个月一个月给两千五，过试用期给三千呢！你说说，在他那干，咋的不比在家看着地强，再说了，你的生活费也有着落，可不是我的好事？我这一辈子呀，没到几个大城市，这临老临老的，倒有机会出去转转，这多好呀！”一边说着，还自斟一盅，惬意之极。慕万方一听，也是兴奋不已，忙说道：“爹，这是好事呀！那你啥时候上岗我成业哥可说吗？”慕二虎说道：“说了，要我后天去，跟他一道走，到那之后，培训两天就上岗。一开始我都不知道门卫是干啥的，我问他他告诉我是看门的，我都纳闷，就看个门，还能看丢了，还要培训，没有必要的事。我以前年轻时给生产队看庄稼，都是大片地，没门没墙的，也没弄丢一颗粮食呀！”慕万方笑道：“爹，那可不一样，两码事，那都不是一回事······“父子俩一言一语的边吃边聊了好一会，饭吃完了，慕万方收拾残局，心里乐开了花。饭后父子俩各自回房小憩一会儿，因为忙了一上午，慕万方觉得很疲累，再加上上学的心结已解，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全身，趴在床上，睡意深沉。睡了一会，正舒服的时候，他就被一阵阵的洗衣机突突突的声音所吵醒了。朦朦胧的睁开了眼睛，一脸疲倦，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窗外，只见父亲慕二虎站在洗衣机旁。他满身倦意的走至洗衣机前。慕二虎看看他，说道：“小子，醒了，老爹我呀，洗几件衣服，明天晾一天，收拾好了，后天就跟你成业哥去单位报到了，我明天上街买点吃的，在车上带着，家里就留给你照看，暑假还小两个月呢，别乱跑，家里头的玉米，该张罗打除草剂驱虫药啥的别马虎咯！”“知道了，爹，你放下吧，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了，我也老大不小的，十二岁你就让我当着家里的一半家呢，就为了锻炼我，我这监国也五年了，父皇就相信我，让我放开手脚的支撑咱这家业吧，哈！”慕万方笑嘻嘻的打趣道。慕二虎抚摸了下他的头，笑而不语。第二天，慕二虎到街市上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回来之后慕万方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爷俩吃完饭，慕二虎就把昨天晾晒的衣服都给打包收拾完毕，装在了旅行包里。晚上，父子俩吃完了晚饭，慕二虎拿出一个包来交给慕万方，说道：“小子，这里边有五百块钱，留你在家买菜买油用，你在家好好温习，没事不要乱跑。爹要是能赶上回来送你呢，就送你上学校去，如果不能送呢，在你开学之前，也把生活费寄来给你，你就只管着为以后的学习多做些准备，其他的事呢，不用你操心！”慕万方接过装钱的小包，点了点头，答声知道。慕二虎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爷俩各自洗漱休息。

  隔天，慕二虎父子都起了一个大早，慕二虎在厨房忙碌着，冲了两碗鸡蛋羹，加糖的那种。吃完了早饭，南院的李成业就来敲门了，“老慕叔，起来了吗？咱走了，马上得赶车，别晚了啊！”李成业在院门外叫着。慕万方赶紧给开门，并问了声好。李成业笑眯眯的说：“小弟，起挺早啊，小老弟真不简单，这以后要是学习好了，将来有了出息，再走出来，可不能忘了李哥呀！”“不能不能，李哥这话说重了，小弟得多谢李哥呢！”慕万方回答着，慕二虎这边也提着东西，来到了门口。慕万方锁上了院门，三个人一块来到了路边。农村的马路上，清晨除了阴寒潮湿，根本看不见几辆车，听不着机车轰鸣的声音。除了几声鸟叫和草丛里露水旁几声虫鸣，处处是透着安静的。三个人边等车边聊了会天，无非是相互之间的嘱托之类的话语。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大客车急速驶来，车门旁站着一个人在招手高喊：“山乡的啊，山乡，长水的啊！”李成业连忙招手示意，车子在他们三人跟前缓缓停下，李成业帮忙拿着行李，慕二虎赶紧登了车，在车上还嘱托着慕万方道：“好好看家，不要乱跑，不要沾水···”慕万方深情的回答道：“知道了，爹，您放心，您保重身体···”车门关闭，车子依旧飞速向前方奔驰，也不知道慕万方后面的话，慕二虎有没有听到。慕万方看着远去的客车，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站立了几分钟，也只好回家去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思考着一个问题，都说高中是最苦的三年，到底是怎样的，自己前方的求学生涯，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想了又想，越想越对前方的路，充满了好奇，好奇里，夹杂着兴奋，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时时刻刻不在他的脑边回想。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