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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采之欲遗谁 (六) (1 / 8)
        果然没过多久,之惟便出现在了荷苑。众丫鬟早在紫菀的授意下退到了外头,卧室里就只剩了兰王与他卧病在床的柳夫人。还有就是一股淡淡的药香,隐约透着一丝女子的幽香,缠绕在微湿的空气里,有些潮,也有些软。

        之惟走到床边,床上人儿素白的瓜子脸此时因发烧而添了几分潮红,呼吸也比平常粗重,就算离得有一段距离也还能清晰的听见,不像平常午夜梦回时,他睁眼看枕边,只见一汪墨似的乌发,小脸总是隐藏在墨泉的那头,只露出小半边月牙似的面颊,那般静谧安详,教人虽然想却不敢真将那熟睡的人儿扳过来端详——一张床上,总该有一人拥有好梦吧,他总是这样想,即使,两人的梦并不一定相同——同床异梦?此时的他却不由苦笑了下:那现在的她呢?又是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昏睡中的断云重又看见了儿时的梦:悠长的岁月像一匹缓缓铺展的白练,是谁的手在上面绘制着一副副水墨图?

        似乎是母亲的温柔浅笑,素手纤纤握她执笔的小手,一笔一画,勾勒出满纸藕花,那泛着荷香的西子湖——“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母亲总是那样含忧带笑的说着,“最是江南好风景,如今却只能在画卷里见了,还有你舅舅,也是。”小小的她恍然大悟,画卷里讲述的故事不仅是花,更是人——那个人在一个离她们最近也最远的地方,那个人在许多人的梦中……

        似乎,女孩的梦也是从这里启程——湖笔游移,执笔的忽就变成了亭亭的少女,一笔笔若有又似无,画不成的是想象中那良人的样子——梦里的他,是那般温文尔雅。春花里吟诗,秋月里抚琴,翩翩然的佳公子,出水莲样的浊世独清。他,该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该是朝服加身不可接近;他,该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心领神会,而不是微笑永恒如海幽深。他该仅有一个家,而不是一座府,该仅有满腹诗书,而不是生杀与夺的权柄……

        忽然有水珠滴到了画图上,晕开一片墨痕……梦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该醒了。

        断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云锦湘绣月白长衫,那人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病中的人目力不济,更加看不清他眼中的波光。只见他走过来两步,淡声道:“醒了?”

        她嗯了一声。

        之惟听她有气无力,心头不由一软,话也就多了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劳烦太医,断云自己知道。”她淡淡道,“谢王爷关心。”

        房里片刻沉默,终于,之惟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说道:“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别憋在心里,病上加病。”

        断云见他说着就往椅子上一坐,知道他是要长谈,也知道他已有准备。只是自己又准备好了吗?手指在被下攥住了床单,她轻轻道:“王爷还没回答我早上的问题。”

        之惟轻叹一声,随即轻笑:“亏你一直想着,就那么重要吗?”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手在下面攥得更紧,她见他面色微变,眼里流过抹冷笑,并非嘲讽,却是悲哀,如同早晨她问他那句话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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