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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肆】

        第十九个故事誊写完,已是次年初夏,远处传来太守大人的死讯。

        据马夫说,宣城太守章斐然前往郊县暗访水产价格时,途经一片樟树林,遂停住马车歇息了一阵。马夫和几名侍卫被太守大人打发去摘些野果喂给马儿吃,远远地却望到平素温良的马突然受惊,扬起蹄子发出“律律”的惨叫,太守大人来不及拉住缰绳,随马儿一并跌进了山谷,摔断了脖子。

        太守大人和王约在秋天以疾病的名义殉情,但他死在约期之前。消息传到京城,王纵马去看他,连赶了四天三夜,活活累死了五匹马,随后他撞见了即将入殓的他破碎的尸身。

        临死时,太守大人不曾惊惶地呼救,只喊了声陛下便魂归天国。王想将他的尸首运走,但酷热难当,路途遥远,尸首再经不起颠簸了。在王的一径坚持下,太守大人的尸首被冰镇,秘密运回王陵安葬。

        他是他的,他偏狭地强留他,独占他,不放过他。生或死,他都要他的阿斐。

        王以雷霆之势垂垂老去,他才二十七岁,面容却添上了暮年的愁纹,小哥儿去找他,他望住他,望了许久许久,忽地哑声喊:“阿斐。”

        阿斐至死都念着他,无人是他的阿斐。他的阿斐在去年浓冬也定定地瞧着小哥儿,眉间有萧索意味,却只长叹道:“我苦心寻了你来,满以为你能帮我,竟是不能……是我太自私,想逃避,却害了你。”

        纵然如出一辙,他也不是王的阿斐。上天入地,王要的,只有那惟一的人,一袭薄蓝轻装,挥洒自如地绘着金色荷花,他便再也,再也不能忘却。

        文章大魁天下的那一日,十九岁的章斐然和二十一岁的太子相识。四年后,他如获至宝地将小哥儿带回太守府,悉心栽培他,像对待另一个自己。是的,他误以为当王看到小哥儿,朝夕相处的小哥儿,会放过他。

        小哥儿挺直了背,向门外走去:“你以为我出身寒微,只要能成为王的座上宾,就万事不计较,不介意了吗?不,我是我,不可能变成你。你低估了自己,高估了我。”

        我不是你,也顶替不了你。我把我最好的样子给了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有人甘心被他人摆布。对你,我犯了错。”流水浮灯的暗夜里,那个人的语声渐渐低下去,“是我的担子,我不推脱了,之前的事……别怪我。”

        王说,漫天富贵,也不及你陪在身畔。我一介随波逐流的草民,竟也很认同。小哥儿一气走到院落里来,仰起头,深深地看着天上那一抹瘦瘦的月。若他知道,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到太守大人,他会折过身抱住他,涕泪交加地对他诉说分离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和他无边无际的梦境,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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