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再睡觉】怒晴鸡 (1 / 3)
        旧时岭南山区有一种蜈蚣，天生天养，能长到数丈之巨，大如龙象，甲壳坚逾钢铁，能捕食水牛。偶尔出山骚扰乡里，人类刀斧兵刃皆不能伤，唯火焰和噪声能勉强将其惊退，除此之外，简直无法抵敌。清人笔记《三冈识略》也记载说，广东南塘一片墓地附近，常年栖居着两条丈许长的大蜈蚣：“南塘张氏墓，林木蓊郁，有蜈蚣二，长丈余，足皆数寸，夏月悬树间，若曳匹练。”

        像这等庞然巨怪，又或上一篇飞蜈蚣那类神异无比的毒虫，倘若不能为人类所用，反与人类为敌，对付起来将十分棘手。

        不过有道是“一物降一物”，生克制化，消长盈虚，莫非有数，蜈蚣既能克制蛇妖，天地自然也会孕育一类灵物，专克蜈蚣，以为平衡之道。

        几百年前，河南少室山突现异象，那年开春惊蛰之后，每值夜幕降临，嵩山南麓的山村居民抬眼便可望见少室之巅，有两道红光飞起，盘旋天际，纵横翕忽，瑰幻无方，宛若两条交舞的火龙，直到鸡鸣破晓方始隐去。居民莫测其实，不免惊奇恐惧，胡乱揣测，有的说那是龙，也有说那是剑仙斗法的；还有个过路的相士仰天看了一夜，第二天跟人家说，那是山上将有异宝出世，封宝的山石阻不住宝气，宝光破土而出，吞霄食汉之象。总之各种意见聚讼纷纭，莫衷一是。而时间一长，居民见那两道红光只是当空飞舞，并无其他异样，也就渐渐地惧意消尽，以至于见惯不怪，不加理会了。

        就在红光出现的第三年春末，山脚那座闭塞的小村子，又添了一件新闻。原来有个外地客商，据说是从南方过来做生意的，住进了村子。小山村平时难得有外地人到访，南方客商住下来后，马上吸引了全村的注意，但村民们见这人终日只顾着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观光，似乎悠闲地很，看不出做得是哪门子生意。

        这天清早，客商带了个小厮，又在村中闲逛，忽听得一堵土垣之后，昂昂迸出一声嘹亮的鸡啼。客商吃了一惊，挽起袖子攀上矮墙，只见那户农家的院子里鸡飞狗跳，一个庄户汉子正满院子地撵着一头大公鸡。那公鸡个头极大，足抵得上寻常两三只鸡有余，虽在尘埃之中，翎羽焕奕，气象赳赳，两翼铺展开来，仿佛一头大雕一般，奔若疾隼，汉子骂咧咧跟着狂追，连一根鸡毛也碰不到。

        客商“哬”地一声惊呼，忙走到农家门前隆隆地擂门。这几日客商在村里村外漫山遍野地游荡，汉子曾远远见过，因此知道他的身份，开门一看，不由诧异，不知这南方客人到自己家干什么。

        诧异归诧异，山民纯朴好客，汉子还是很客气地把客商让进门。客商谢了两句，跨步走进院子，一眼见那头大公鸡已飞上柴垛，居高睥睨，神俊不凡，脱口赞道：“好威武的雄鸡！”

        汉子扭头看了一眼，悻悻道：“这鸡老得很了，没啥用处，留在世上，浪费粮食而已。”

        客商道：“怎会没有用处？”

        汉子扬扬下巴道：“这鸡在我家养了十几年，一直是舍不得杀的，只为当初作种鸡时极其得力，拿它配种生出来的蛋，从没有不能孵化的。可自打去年春天起，这鸡的种突然不灵光了，一年多来，它配的种蛋，统共只孵出了一只公鸡，剩下的全是孵不出鸡仔的寡蛋。你说，这样没用的鸡还留着干啥。”

        客商突然说道：“既然大哥留着没用，可否把它卖给我？”

        汉子瞪起眼睛，狐疑地瞅着客商，寻思：“这人贸贸然闯进人家，开口就要买鸡，好不古怪！”支吾道：“只要价钱合适，怎地不能卖？你要这鸡又有什么用？杀来吃么？”

        客商不即作答，反而紧钉着问道：“这头大公鸡，和它最后所生的那只小公鸡我都要了，你来算一算，总共需价几何？”

        汉子看他这热切的态度，心中疑云更甚，加上这陌生客商的不答反问，使他心里无端激起一种抵牾，有心说一句“不卖了”，无奈方才有可卖之言在先，不好遽然改口，于是换了种说法道：“五百便卖给你。”满拟五百钱值得半两银子，尽可买下一口成年的肥猪，只要不癫不傻，谁会拿一口猪换一只老而无用的公鸡？这外地人一定不肯的。

        不料客商喜动颜色，吩咐小厮速速取五百钱来。汉子慌了手脚，忙辩道：“我可没说五百钱，我说的是五百两银子。”这话才一出口，立即就有些后悔。按彼时的物价，五百两银子足以在人稠地狭的江南购置十亩良田，又或寸土寸金的京城内城买下一座宽敞宅邸而绰绰有余，对于僻处山村的小农小户，那是碌碌终生亦难企及的巨款。如此荒唐的索价，不但显得毫无交易之诚，简直是有戏侮的意思了，倘或被乡邻知道，恐怕要落个财迷的骂名！他惴惴地想要措辞翻悔，却见客商双眉微蹙，脸上并无被激怒的神色，好像竟是在认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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