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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天 (5 / 22)
        那张纸,普普通通,卷宗大小。在当兵刚满两年的时候,交士官申请书,写思想材料。殷建国正老实写着,旁边的万平咬着笔杆,实在憋不出套话,终于坐不住了,想抽过来抄,殷建国不给,万平非要,走到面前,趁空档使劲儿一抽——锋利的纸刃,贴着角膜,横割了殷建国的右眼。

        当下就是一黑,殷建国只觉得刀子割肉,眼珠子切成两半似得痛,睁不开,捂着,手再也不敢拿下来。万平确实吓到了,不知道纸的边刃这么锋利,一时六神无主。

        教官只当是两个小毛兵又调皮犯事儿,开假条都拖了一天,隔日才批。到省医院眼科一查:殷建国右□□严重受伤,视网膜差点脱落,蒙着纱布瞎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万平心里愧疚如文火,煎得他夜夜辗转反侧,做梦连连。留在部队,出入受限,他总共也只请到了两次假,都去看殷建国了。两次殷建国都蒙着眼睛,仿佛在深睡;万平提着水果,愣在边上,不敢吱声,盯着一只蚊子,晃晃悠悠降落在殷建国的小腿上,刚一停,殷建国就啪地拍一巴掌,打出一星血,万平这才知道他只是装睡,不想说话。

        当时那个蒙眼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坨东西?跟捏残了的橡皮泥似得。岁月这个词闯进脑子,点燃了一个念头,写本回忆录吧。好多人都这么干。反正现在时间多如垃圾,怎么都打发不完,老万一兴起,开始想标题。半个小时过去,没想好,决定先放着,想想第一自然段。不对,应该是,自序。

        不,应该是先搜集一下素材,捋一捋。好多事儿记不清了。老万进屋,企图把老殷叫起来。

        第五天

        眼睛伤了,体检没过关,又没后门,殷建国退役,回老家。

        一路上,山越走越高,弯越走越绕。昏昏欲睡的客车摇到了晚上,夜如海,云如浪,月舟行。群山环卧,状如远古巨兽,正匍匐沉睡。黑暗深处偶有一星篝火熊熊燃烧,烟雾裹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升入空中,飘到银河里去了。殷建国恍惚听见远处又响起枪声,才意识到离家真的近了。儿时下午,部队的训练枪声刚一响过,他就跟万平就眼巴巴候着,去打靶场捡子弹壳。有些子弹陷进土里,摸出来还是热的。捡着捡着,日头忽然间就滚下去了。

        老家的彝人嗜爱火跟酒,夜里在坝子上围火而舞,烤土豆,喝酒。殷建国跟万平从小一起玩篝火,殷建国喜欢围着火看书,镇上的书摊他全租过了。他们比赛谁盯得更久,殷建国总是赢,他更喜欢闭眼的瞬间:一片五光十色,像万花筒,久久不散。

        渐渐地他落下眼干症,畏光,当兵体检差点没过关。

        仔细想想,殷建国一点都不怪万平,他觉得那张纸,割得好,可以正大光明的退伍;说实话,他受不了部队的枯燥和粗暴,周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对他说话的人不是在吼就是在骂。夏天一训练完,宿舍臭得令人作呕,无穷无尽口号重复着,令他无比空虚。全连的人读过的书加起来也没有殷建国读过的多。后果就是,他总觉得有些空话哄得了别人,但哄不了他。

        殷建国倒是真的训练刻苦,为了快点把自己累瘫,好入睡;睡不着,就撸几把,爽到憋气,缺氧了就容易睡着。实在都还是睡不着,就会想,为什么?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白晃了两年,没意思。“没意思”是一路上殷建国脑子里重复最多的三个字。不烦别的,烦怎么跟家里交代。懒得编谎话了,殷建国在离家最近的地方下了车,没回去见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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