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蕖怨 无言谁会凭阑意（下） (2 / 20)
        皇帝患病，但国家不能停止运行，诸司自是依敕令改道李弘处启事。那座两个月前落成的太子新宫几乎在另一个山头，真是苦了众臣子，权当是爬山健身了。忙忙碌碌，李弘日渐轻减，两腮无肉甚至瘦出了一条明显的凹陷。晨昏定省，李弘从不缺席，医官每进药，尚药奉御先尝，殿中监次尝，待李弘也品尝了，再亲手端给老爹。好几次，我注意到李弘手捂胸口，问他是否不适，他只推托一切安好。

        这当然没有逃过武媚的双眼，请示过李治，她吩咐尚药奉御立即派侍御医去为李弘诊脉，结果是脾气有损，肺气势虚，需以静养为上，帝后闻言即四目相视，虽不言不语，但二人面相皆凝重非常。储君身体欠安算得是帝国机密，只因我年纪尚幼，帝后并未避我耳目，我抱着药钵继续调和解苦清口的蜜丸，把侍御医的话暗暗记在心上。那之后，帝后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我，二人密语了片刻。

        九成宫的藏书图籍有限，好容易寻了一册看上去比较靠谱的，翻了两页纸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儿不懂医道，便是拜对了庙门也求不着真经。光阴过隙，大半个月过去了，外界并无传言说李弘得了病或者得了什么病，不知李治两口子预备瞒他多久。我无时无刻不为李弘担心，毕竟他的结局是英年暴卒，难保这突如其来的隐疾不是他死亡的真相。

        我笑不出来，低低眉眼，小声回应高岚双：“表姑最爱猜人心思，我不过是。。。太子。。。婚礼近了。”

        “是么？”，高岚双今日梳的是垂髻，两条燕尾似的发梢垂在肩侧，她指尖卷弄着发梢含笑道：“太子纳妃，百司为之奔波，你自觉喜日近了，那些劳碌命还嫌日短呢。啧，明日乃重九，昏期定的是第八日，算来。。。还余一月。”

        储君大婚，带动了整个帝国的热情，自李治二月下诏，礼部，宗正寺，光禄寺，内宫二十四司，少府监。。。上下内外全都忙活开来了。李治还请叔叔李元嘉暂放隰州公务，回长安担当去裴家订盟下聘的大任。李治是几经思量才定了素有‘修身洁己、内外如一’美誉的韩王李元嘉，尤其嘉字寓意‘嘉靖殷邦’，意头祯祥。

        这是大唐自立国始第一次为太子举行婚礼，李世民干掉两兄弟当上太子时，儿子都七八个了，李治是以亲王身份升储，正妃王氏被李世民册为太子妃，所以这场临近的婚事绝对是重中之重的国之要事，每一步都必须高标准严要求。

        时近午膳，宫人询问我想吃什么，我请高岚双做主即可，她便捡着自己爱吃的报了一通。秋日晴朗，明光照在她圆润的脸庞，似透光一般。

        我笑：“胡麻饭是停不得啊。”

        高岚双也笑：“白糖糕亦是停不得，诶，你今日抄经未抄？”

        我道：“不曾，午后便抄。”

        此刻无事可做，众人如常闲谈论事，袁芷汀道：“晨间往南处闲游，我在永安宫听了一则新闻，道是故驸马都尉贺兰僧伽周年忌日，周国公遣家令前去致礼，被主家赶了出去。”

        三年前荣国夫人病薨，武媚信守承诺并未秋后算账，贺兰敏之虽被东宫除名丢了大好前程，至少衣食无忧，每年按三品官的标准领四百石禄米，名下还有朝廷赏的九百亩职田交由佃户耕种，礼部也没停供米面酱醋酒肉瓜果木绵石炭等等每日常料，然而，也仅限于此了。名声被自己亲手所毁，从前至多是管不住腿间三两肉与那些性情奔放的女子闹出风流闲事，而今尽人皆知周国公贺兰敏之是负罪之身，为帝后厌弃。

        他听从武媚之命娶回了杨思俭之女，算是给那场满朝哗然的风波划下了句号。偶尔见了面，我懒得拿正眼看他，他倒厚着脸皮还当自己是我们的表亲，拿宫外的小玩意儿送我，我碰也不碰，吩咐宫人自行处理了。也曾问过武媚，既然贺兰敏之铸下大错还曾公然顶撞她，何不禁其入宫，养他到死也就罢了。武媚并未详说，只道毕竟还是亲戚，还需派他往洪渎原给荣国夫人扫墓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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