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 2)
        当我环抱胳膊胡思乱想的时候，眼角瞥见右手空空的小指，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站起来。摸遍全身的衣兜，除了那剩下的几百块钱，别的什么也没找到，我这才心慌地意识到，那枚捡来的玉石戒指丢了。那天晚上，我出于拾荒的新奇从村外捡来这枚反光的戒指，只当是一个把玩的小玩意，如同笔架上的那只迷路的白额高脚蛛，孤独内心的一个幻想和寄托。可是，当我从那家早餐店离开之后，内心隐隐觉得这个小饰物与自己有着某种藕断丝连的关系。当然，我清楚这多半是自己无病呻吟，臆想出来的结果，可是，当它真的丢失之后，我还是有些惊慌，心下空落落的，这让我想起才从河对岸的矮树下消失的黄猫。

        提起猫，我倒是想起昨晚那只吓得叶子一阵大哭的野猫来。也许戒指在我那时吆喝呼赶野猫时甩掉了，我这样想，就四下看了看。可是，光裸的山腰上除了乱石什么也没有。我沿着洞口往下找了一程，依旧一无所获。抱着一丝希望地想，戒指说不定在我记不清的时候摘下来放进背包里。于是，我又折回来，钻进崖口里，翻腾起背包来。

        叶子坐在床上，好奇地望着我一阵忙活，等到我最终没有找到戒指，拎着背包惋惜的时候，这个委屈的姑娘默默地递过几件衣服来。我接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我昨晚拿给她御寒的冬衣。

        她准是以为我要走了，就把它们归还了回来。好吧，也许正如她的所想，我的确该走了。

        我抬起头看看叶子，她也正望着我，微张着嘴，欲说未说。我想要轻松地和她道别，可是临了一句“我走了”却这样难以说出口。

        此时，再去想那些离开这儿将何去何从的问题已经索然无味了，只要活着，生活就会像那从不疲倦的钟表继续下去，只是少了一人。过去终将过去，未来迟早会来。我无权干涉奇遇的这个姑娘的未来，作为一个路人，除了对她热情解救危难的感激，我能做的，目前也只有一句道别了。

        “你要走吗？”

        声音有些沙哑，想必是刚才一阵哭泣导致的。她的眼眶湿润润的，薄雾般浅浅的眉毛下一片桃红，微微皱起的眉角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忧虑和无奈。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离开关系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了。我戏剧般地闯入这个女孩子离奇的避难生活，带给她的已不再是一个路人心存感激的陌生，也不是那简单的没有温度的道别。就像那枚丢失的戒指，我与她之间已经产生了麻线一般模糊却又难以割断的关联了。

        “我走了，那你呢？”我反问她，“你还打算住在这里？”

        女孩子没有吭声，我以为她会哭，像刚才那样，委屈的、无助的抽噎，亦或是转悲为怒，挂着泪珠赶我走。如果真是那样，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证明了这个女孩子鲜活旺盛的生命力，在这艰难的时刻。虽说一时茫然无措，但那份健康的思想和勇气能够保证她最终逃离困境。可这都不是。

        叶子怔怔地望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这双秋水般湿润的眼中却透出叶落的悲凉。这冰冷的神情、这荒芜的环境如此凄清，如此熟悉，像记忆一般，回放在眼前。

        我蓦然记起晚秋的那一个无风的傍晚，仿佛一颗成熟的果实从枝头落下，展望着即将到来的下一个人生阶段。当我怀着杂乱的情绪跟她诀别的时候，她就站在我面前，用这双眼睛望着我，和叶子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挽留、也没有哭诉，静静地，看着我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那片晚霞中。

        从那以后，我总是刻意去回避它，假装没有发生，从来没有经历过。可是，在那接二连三无法逃避的梦里，我却不得不直视自己，面对那段已经逝去的难以忘却的记忆。而今，那段刻骨铭心的分别却戏剧般地再一次出现，不偏不倚，落在这惊人相似的抉择时刻。

        我倒吸了一口气，恍惚间觉察出那份无法回避的责任，那种年轮的接力游戏。这段跨越时间的情谊悄无声息地等在这里，等着我的到来，等着我去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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