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4 / 4)
        一旦知道在下雨，雨声就变大了，砸在地面和金属栏杆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纪云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就一点也没觉察。

        雷雨天适合贝多芬，比如D小调17号奏鸣曲就很应景。他又闭上了眼睛，弹得烂熟的曲子，此时和雨声的节奏卡得严丝合缝，弹起来很享受。

        曲子被命名为《暴风雨》的确是很贴切的，不管从哪个角度。

        高一那年夏天他与滕佳一家人去英国旅游时一起去看了场莎剧，正巧就是《暴风雨》。莎士比亚年代的英文，对那时十四岁的他们比文言还晦涩，滕佳听不懂，睡着了，他也听得一知半解。

        后来看到文本，才把当时舞台上的情景对上号。

        现在再弹这首曲子，他又想起了戏里那些矛盾，是依赖还是自由，恨还是同情，愤怒还是宽容。他喜欢莎士比亚对矛盾的解决方式：不解决。

        那么多人的生活都一团糟，有多少矛盾是真正能得到解决的？他早已经习惯矛盾存在于他的生活里，从来没试着去挣脱，他当然表达过不满，但他逃得掉吗？

        内心的暴风雨是永远的进行时，习惯了就成了背景音乐，日子可以平静，他和父亲也可以假装和平。

        “有的音乐单听也没有那么动人，配上合适的场景一下子就让人懂了。”纪云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多月前奚敏对他说的这句话，他现在有点明白了。

        从前对他来说，弹琴就是弹琴，一开始是不得不弹，后来慢慢成为像吃饭睡觉一样的日常。就在刚刚，他发现，这是他独处时最自在的一件事。

        是的，他没有朋友，但很幸运他还有钢琴，就算是无意识地在弹，他与他的琴声依然是互相理解的。第三乐章写得漂亮，他又弹了一遍。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要变小的意思，纪云生弹完最后一个音，合上了琴盖。他不打算回去了。在这里对付一夜，好过夜半冒着大雨回到一个他不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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