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2 / 4)
        ICU的走廊上也没多少人，兄弟俩隔着玻璃望着里面忙碌的医护人员来来去去，走动间露出柳青青插满管子的身形。

        手术已经做了，每天三千块的ICU也住了，人事已尽，只看天命。郁宵凝视着柳青青病床上横七竖八的管子，另一种焦虑渐渐明显起来，海潮一样把脏肺压得潮湿。

        他没有钱。

        他从初中发现可以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打工的时候就开始赚钱了，那时候是一天十块钱，他做了三年，中间换了两家店，攒了大几千，暑假寒假就出去打假期工，年年不落，但未成年，是童工，就算找到工作也不能赚多少钱，这些钱算下来大约有个一万多；高二的暑假他终于十八岁了，就能去东城的四海餐厅那样的地方打工，赚的钱一分未动，都藏着，大概也是个七八千。

        这些钱林林总总算下来，没有他想的那么少，但比起那个庞然如山一般的十万，还是那么微不足道，九牛一毛而已。

        他一直都喜欢没人的时候关上房门在房子里数钱，手里有钱他觉得踏实。可是每次郁承民要完钱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他数着这些钱，心怎么都是虚的。最焦虑的时候，他想过郁承民赌钱输了欠下巨债，想过他抽烟喝酒会生大病，却没想过一直很轻松就能蹬着三轮车上大坡、把他跟郁祺拉扯大的柳青青这么轻易就倒下。他现在还记得柳青青第一次到家里来，奶奶抱着自己对柳青青又哭又骂，可他只觉得这个阿姨好漂亮，虽然还是没有他妈妈漂亮。她的手没有妈妈拿惯了粉笔的粗糙，是细腻温软的，摸着自己的脸时还带着甜甜的香味，递来的奥特曼铅笔盒很新很好看，连他妈妈都没有给他买过……

        眼下，曾经那个皮肤好白手指好软的漂亮阿姨就躺在病床上，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管子里，她沉睡的脸是苍白的，被剃掉一半的头发是枯黄的，手背被医用胶布遮掉大半个，露出的指头像是枯死的枝。

        她用自己的心血精神养了他十年，如今她躺在这里，等着他去救她的命，可是，可是，他床底下那几个旧信封里，没有能救她命的钱啊。

        怎么办——他的眼中起了大雾，空茫茫的——怎么办。

        “哥——”郁祺的手指在他面前晃，“哥？”

        “……怎么？”郁宵的眼神重新聚焦，他没看郁祺，低头揉了揉眼睛。

        “你真没事？”郁祺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盛着满满的担忧，“现在反正都得等，我们先去吃饭吧？你的状况不好。”

        你的状况不好——郁宵在心里嚼了两遍这话，突然烦躁起来，痛恨自己的脆弱。他深深吸口气，努力地重新把脊背挺起，伸手狠狠搓把脸，点点头：“好。”

        两人都沉默着，往电梯跟前走，郁宵心里琢磨着床底下的两万多块够花多久，拼命思量哪个工作短时间内能赚更多钱，没留意前面的电梯门缓缓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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