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埋藏的石块
  雨滴敲打着车前的钢化玻璃，“滴滴哒哒”的声响似乎永不会停息。老人瞥了一眼呼啸而过的路牌，思索了一阵，再看向座位旁:这少年似乎正憧憬着窗外的世界，老人扶了扶刺绣着“Athena”的纯黑色牛仔帽，问道：“距魔都还有1300公里，如果我这把老骨头没痴呆的话，前方5公里有个休息站，要不歇息一阵？”“......如果您累的话，我们就歇歇吧。”但海诚并没有想过休息。“欧耶！谢天谢地，我的雅典娜女神！”沉闷了几百公里的老人好似变回了孩童。“为什么......大家的宗教信仰总是这么奇怪......”海诚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我可不许你说它奇怪，孩子，这是我们那一代人的曾存在过的证明！”老人的语气多了几分愤怒与慷慨，海诚被大叔突如其来的川剧变脸吓得不轻。噢，川剧变脸，好像是轻郁市的戏剧象征来着？海诚依稀记得在初学部（似乎20年前还叫“小学部”）的课本上有过，但仅有两三行文的粗略介绍，比起机械工程应用的内容算是少了一大截。“唔......行，就当我接受它们了。”即使他还是不认可大叔的说法，但做人总要被迫善于撒谎的。......“您好先生，总共250万玻尔！”加油站里的收银员早就被机器人取代，但它们激情四溢的讨钱声，确实比20、30年前失去活力的人类要动听许多，至少太阳国的调查结果如此。老人将手伸进裤袋，掏出一沓零钱，将帐付了。这令海诚惊恐万分，在这个以数据进行交易的时代，用现金交易一般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那些与时代脱节的老人们、或者尚不知如何使用的孩子们；而第二种......则是在逃嫌犯。这是海诚不敢设想的答案，他可不想担惊受怕地度过在车上的最后一晚。“大叔，您不会用数据支付，是吧？”少年抛出了质疑，声音略带颤抖，他想得到肯定的答复。“大叔？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看样子我看起来依旧年轻。”这个代称给了老人一个惊喜。但他似乎把重要的问题遗忘了。“......”“噢，对了。我是知道怎么使用那种支付方式的，不想用罢了。”老人终是走出欣喜，回答了少年的疑问。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却不用，必定是心里有鬼吧！少年的怀疑愈加强烈。......待到雨声停息已是傍晚，稍作休息后，两个孤独的旅人继续踏上了征途。远远望去，只能依托悬浮在公路两侧的、灯笼形状的、红蓝相间的警示灯，勉强看见：一辆破旧的墨绿色吉普车驰骋在公路上，而车后淡蓝色的火焰划出一道鬼火般令人惊悚的弧线，不时幻化作折翼后依然挣扎、欲想重返天界的女神气喘时的息流；待微风从耳旁吹过，再细听，能感受到那震骇人心的、在车盖下被驱动的引擎发出的“呼呼”轰鸣。......“南都时间为您报时，现在时间，凌晨，三点整。”收音机传出早被程序设定好的、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按时提醒、不至于让患有时间感知障碍的司机陷入焦虑恐慌的报时声。停在闪烁着霓虹灯的入城口下，依稀能看到从城内迸射出的冲天的炫光。“大城市真厉害啊......”少年凝望着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所填满而更显朦胧的天际，叹息道。“孩子，现在有两种消息......”老人转头向少年说道。而戴着纯黑色皮革手套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让我猜猜，好消息和坏消息......”少年则是扭头向外望去，故作思考的样子说道。“是的，想先听哪一个？”老人很庆幸：少年还没被激动的心情占领头脑的高地。“我想这用不着说出来......”少年开始厌烦这样的提问。“还是说出来吧，总会好受些。那么好消息是？”老人则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在察言观色方面，他一向很有自信。“......好吧，我们到魔都了。”少年吞吐道。“坏消息是？”“您知道，我本不愿说的......”“你必须面对现实，孩子。”“......我们被堵在了进城的安检口，仅仅因为检测机器瘫痪了，而他们迟钝地才刚开始执行备用的人工检测！？”“看吧，我就说你能做到！”“倒霉透了！”少年还是没能压抑住。“你是对的，倒霉透了！”老人紧随其后。老人依旧活跃，比起身旁的少年，他更像个童心未泯的孩童。这让海诚放下了戒心：“世界上像这位大叔这么有趣的人，并不多见了吧......至少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数字屈指可数。”他如是想着。......“南都时间为您报时，现在时间，凌晨，五点整。”凌晨5点的报时响起。随即，老人的手机也震动起来。瞥了一眼拨通而来的联系人的昵称，老人仰望着被炫光照亮的夜空，长叹一声。“我接个电话，在车上等着别乱跑。”老人像告诫个涉世未深的孩童般，告诫着坐在车上二号位的少年。事实上，老人很清楚，眼前这位仅15岁出头、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知道同父母闹脾气的少年，要摆脱过去的种种来走出舒适圈，前往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前往一个除了语言互通、尚可交流外，再无任何优势的地域，仅是要解决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这些日常所需都绝非易事。他真的准备好了吗？老人猜疑。“Zzz......”少年毫无警戒心的鼾声印证了老人的猜想：少年还没做好准备。“睡着了吗......”老人的语气低沉下去，好似躺在病床上的垂死之人，正在同接班人交代遗嘱。老人再一次虔诚地向雅典娜女神发誓：如果那个孩子待不下去了，他准会把他拍晕，然后趁着昏厥，把他送上经纬传送装置，让少年回家，他本不该探寻这世界的黑。......老人扣动门把，下了车，听得关门声响后，老人才安心地往一旁的绿化带走去。“喂......”“！！！”电话的另一头愣了一阵，好似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怔住了。“......”“天佑吾皇？”才想起要对暗号的事情。“常胜利，沐荣光！”老人流利地对上暗号，他可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Oh，我的雅典娜，真的是他，这个老东西接电话了！”随即，电话那头传来阵阵“唔呼”的庆贺声。“你少了‘女神’两个字，朋友！”老人强忍心中喜悦，给那人的谢辞纠错。“至少与你的回复相比，‘女神’并不显得太重要。”“那是规矩，老兄!”“好、好。我最敬爱的雅典娜女神啊，感谢您让我们能再听见这个糟老头子的斥责！”“这才像样!”“好了，快告诉我们，这么多年来你往哪跑了？小混账。”“看样子，我跑去了一个你们谁都找不着的地方。”“事实如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吧。”“......”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怎么？”“确切地说，我们都需要帮助......”“莫不是‘它们’......又回来了？拜托，那些王八羔子早就被我们很彻底地......抹除了，对吧？”老人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复，那些三番五次袭击他们的毒贩，如同埋葬在脚底下的亡灵，现如今又从时间的坟墓里，蹒跚着爬了出来。“老头子，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得承认，我们的围剿确实出现了漏洞。”“......”老人回想起过去的每一个夜晚，每次都冒着生命危险在为所谓的‘人民’工作。一幕幕死里逃生的景象，像胶片般在老人脑海里快速地闪过。“至少听到风声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它当玩笑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坚信自己做到了最好，不是吗？但直到我们每个人都被上天赏赐了一巴掌，它们再次闯入我们的后备仓库......”“......”老人听到仓库再次被入侵，那道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疤还是被揭开了。“额，我的意思是，现实总这么不尽人意，对吧？”“哥们，你要知道，除非再年轻10岁，不然只是躲几发子弹这种小事，就足以让我折了脊椎。”一想到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好似起舞的自己，更是悲从中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上了年纪。“你会逃跑吗？虽然这所谓‘光荣’的使命，确实不该由我们背负......”而电话的另一头，也很清楚地认识到：即使不是他们去做这件事，组织也会派年轻的警员去做。但比起让新兵蛋子去送死，不如召回经验丰富的老骨干。“我绝不会！无论何时，我都会发誓像雅典娜女神一样奋战到最后。”老人擦了擦好似镌刻着什么的手背，回想起队长慷慨赴死的景象，眼底平息了快30年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还是这幅老样子......最后确认一次：你决定参与战斗？”“是的，但请给我一个足以舍弃生命的理由。”“好吧，‘无论肩上使命与否；我们总要为女神报仇。’是这样对吧？”“你的记忆还是这么好。”“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老头子。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你的坐标就被锁定了。”“过了几十年还在捣鼓这一套？这在决战时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是啊。不过放心，哪怕我们败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起去见雅典娜！”“哈！可别死了，我发誓我是不会给你们收尸的！”老人再次凝望被炫光所填满的夜空，莫名地，有一种奇特的美感油然而生。“但要给我点时间，我还有件事要办。”老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那便去办吧！周五晚上7点，老地方见。”“嘟嘟嘟......”电话挂断了。纵使逾量的光辐射遮盖了星星的光芒，但在苍穹的另一头，仍群星闪烁。“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嘭！”，关门声惊醒了少年。“现在听好了，我们要从上边过去。”老人透过前窗玻璃，指了指天上的磁悬浮通行道。“嘿，我可不记得有付过这么多车费！”海诚朦胧的睡眼还未得揉两下，就被惊得虎躯一震。“别担心，孩子，上天的钱由我来出。”老人笑道。“难得见您抽风一回。”“不过你必须答应我，进了城要马上找工作，”老人面色黯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竟出了冷汗，说道：“至少不会饿死，最好是那种包吃住的，有个睡觉的地方，能省不少钱。还有，冬天很快就到，你需要准备御寒，魔都样样都争当第一，唯独城市的保暖设施是出了名的差......”老人的嘱咐声不绝于耳，像个看着长大成人的孩子将远走时，叮嘱他事事留心的老父亲，老人似乎真的把少年当作了他的孩子。“还有一件事......”“什么？”“快点长大吧。”年仅15岁的少年，面对“长大”一词，更显青涩，他认为是和“成长”差不多的意思。“......就当我答应您了。”出于对老人的感谢，少年草率地答应了。......这是座不同于世界上任何地域的大都市——魔都。占地面积6000多平方千米的魔都设立于公元1292年，地处沿平泰洋一带，在历史因素、大势所趋下，自2028年顺应政策高速发展，从而成就了世界上GDP前三的城市之一。相应的，科技发展也达到了顶尖水准；并有着十位数之多的千米高楼；光缆覆盖率100%；监控探头布满了街头巷道，魔都92%的公共场所都被“城市终端”7x24小时实时监控着。当然，这些成就都没能掩盖住在保暖设施上的短板。在北温带的科技城市冬季平均气温排行榜上，魔都总能稳定地低于平均线3~5℃。朝阳东升，暖人心田的晨曦肆意地洒射到城市各处，携着几缕清风，划过两人脸颊。墨绿色的吉普车一直行驶至市中心上空的曲面隧道，在电磁力的作用下，缓缓下降，车周身不时放射出淡蓝色的电流。下了隧道，吉普车平稳的降落到安全线内。“到了，”行驶了数日的老人终于再可喘息，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我交代的事没忘吧，少年？”“我的记性并不差：首先要找一份工作。”海诚贪婪地吸着来自舒适圈以外的空气，答道。“你自己找工作？”老人问。“你还能帮我不成？”海诚打开车门，故作无奈地抱怨着。“嘿！你没用敬语，孩子。”突如其来的“你”这个称呼让老人好不适应。“我支付的钱仅是到送我进城落地为止，换句话说，我称大叔你为‘您’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说罢，少年关上了门。“还是要一个人走吗......”老人扶了扶头顶的牛仔帽，没再说话。“伤到心了？”海诚讨趣道：“哈，别担心，我并不想像某些人那么绝情。”少年又一次打开车门，但没再上车，只是站在门外。老人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被捉弄了。但他并不在意。比起被新人认作无情的上司，老人更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同别人攀谈。“至少我们还算朋友，对吧？”老人侧过身子，边脱下纯黑色的皮革手套，边把手伸向少年，欲同他握手道别。手套之下，竟是只机械手，而机械手的背面分明地镌刻着“Athena”的字样。“事实如此。”在这个人均机械化的时代，少年并不对此感到奇怪，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感谢你的陪伴，少年。我很享受这仅有三天的旅途。”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终是喜上眉梢。“非常感谢您的感谢，说真的，我很意外您会说出这番话。”少年在惊讶的同时，更惋惜于自己终究没能力真正了解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能看透一个人的全部......”“别难过，孩子，人总要有两面的：一面朝人；一面朝己。就好比白昼的冷月，夜幕的暖阳，它们只是被深藏罢了。”即使少年叹息得很小声，但在这分别之际，老人没法装作没听见。“谢谢......那么再会了，大叔！”少年从上车起就构想过这一幕，现如今，总算把道别话说出口了。少年向着相反的方向挪动。“再见了，孩子。我仅代表雅典娜女神，为你献上最诚挚的祝福！”老人也终是把憋了许久的道别呼喊而出。海诚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份祝福。少年转过身，沿着一条最宽敞的大道走远了，消失在老人目光所及的尽头。......“夏天还是这么热......”海诚徘徊在街边.周遭的高楼好似深渊巨兽，更显少年的渺小。而时至正午，若再不找个地方避暑，昏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绿化带或许只是为了点缀，一片街区走下来竟见不得一棵树。所幸，西北方向不远处就有个商场，里边的空调冷风或许能救少年一命。但在那之前，海诚还需挤进一批排着长队等绿灯的队伍。每当悬浮在空中的指示灯闪烁出黄色的钠光，附着在地面的微小颗粒就会翻转过来，呈白色的颗粒跃离地面，在空中聚拢成一块，再分离后落地，拼合成一道道的斑马线。在这之后，指示灯才会发出绿色的汞光，示意行人可以穿行。斑马线被直立行走的哺乳动物肆意践踏，海诚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随着拥挤的人流一同前行。也许是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在人群中显得太过矮小，以至于让海诚看不到人群的尽头，这令他担心：即使红灯再次亮起，恐怕自己也挤不到对面。总算是在黄灯闪烁时过了街，但人们依旧推搡作一团。在远离路口的拐角处，簇拥在一起的人群终是分开，海诚也抓着空档，猛地坐到街边的长椅上，这让他在奔腾的人海中得以喘息。“大城市真厉害啊......”少年注视着分流后依旧密布得黑压压的人群，感叹道。稍作休整，海诚继续朝商场走去。......直至晴空暗淡、阴风吹拂，接着暴雨骤降。一家家商铺启动防雨设施，而发动机的轰鸣声，终是将少年唤醒。在商场的靠椅上打了个盹后，海诚开始清点身上的装备：**、水杯、一支淡蓝色牙刷、一张淡粉色洗脸巾、一本日记本、一支黑色的水性笔和纯白色的笔芯、一把能刚好遮住自己和背包的黑色雨伞、两套换洗的衣物、打车后剩余的1.9975亿现金和一张存有10亿玻尔的银行卡。“只住旅馆的话一个月都要6亿，身上的余额清零只是时间问题吧，还有日常的衣物、食品、交通开销......”海诚如是盘算着。果然，还是非找工作不可。确信了这念头，海诚于是撑起黑色的伞，离开缤纷的商场，漫步在灰色的、雨的世界里。海诚总该清楚去哪找份工作。不管在哪个城市，大型公园、广场的周边都会建起几面石英石墙，以便粘贴各式各样的招聘信息，它们或许比网上的要可靠：协警、渔手、午间陪睡、便利店的小时工、酒局陪喝、出租车司机、性工作者、客车司机陪聊、皮肤科医生、基础机械维修工程师、网恋培训师......“......*夏国粗口*！这都尽是些什么！”海诚把招聘栏细细地扫了个遍，无一例外，都要求16岁及以上。无论哪个岗位都不是15岁的海诚能从事的。要知道，在海诚居住的十八线小城市，有个学士学位就足以从事90%的工作；而在魔都居然只是午间陪聊的前提，其余职业的最低标准更是要硕士学位。这无疑给正处冲劲的少年泼了盆冷水。在被高楼所笼罩的“时代”广场的某处，少年藏匿在黑色的伞下，呆呆地矗立在街边，目光有意无意地随过往车辆转动。天黑了，城市的喧嚣更比白日。在19：30到来的那一刻，整座魔都的霓虹灯几乎同时亮起，冲天的炫光再次照亮了才刚到来的黑夜。在这座城市，没有真正的白天，更没有真正的黑夜。但除这两个选项外，似乎还有些什么在目不可及之处，开始起舞。海诚并不喜欢喧闹，但也从不抗拒喧闹。此刻，少年正用手机翻找着招聘页面，寄希望于希望出现的希望。但夜幕还是降临了，这迫使他必须找个地方留宿一宿。找工作的事不得不搁置到明天。在霓虹灯光照射不到的昏暗中，他望见了一家位于贫民窟对面的、有点冷清的小酒吧。“好吧，去里面随便点杯什么饮料，或许就能像在KFC里一样熬过一个漫漫长夜。”海诚如是默念着。伴着“吱呀”的声响传来，酒吧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欢迎光临......妈的，是个孩子！”吧台的女服务员无奈地叫喊道。“！......”海诚沉默着，他被这番不夹杂一丁点儿愤怒和斥责的叫喊惊吓到，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嘿，Crystal，看你把孩子吓的。”一旁的男服务员笑着讨趣道。“谁会知道进来的是个孩子......”女服务员试图辩解道，她的声调在紧张时似乎柔和了许多。“......没关系。”海诚仍惊魂未定。“但你可不该来这，孩子。”男服务员面向海诚，面挂微笑，友好地提醒道。“这时候孩子们不都该待在家里，对吧？”名叫Crystal的女服务员附和着。“额......”海诚平复了情绪，向他们道：“第一，我很早便去过很多不该去的地方......”“噢！不该去的地方......”女服务员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听他说，Crystal......”男子可不能放任她开黄腔。“我想你们说的是指招待会所那一类不正经的地方。放心吧，我可没去过。第二，我没有家......”海诚继续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谈起这个......唉，可怜的孩子”女服务员很诚恳地道歉，同时为海诚的“悲惨遭遇”所叹息。“......”男子也没再说话。“嘿，别那么严肃，我的意思是，我离家出走了。”海诚见面前的两位服务员面露忧伤，确信他们准是往不好的方面想了。“嗯......嗯？？？嗯！！！”女服务员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赞许道：“离家出走？这听起来太酷了！”“......我并不想打搅你的兴致，但这会教坏孩子的，Crystal。”男子总是站在理性的一方，委婉地指出人们的错误。“拜托，这会很有意思的，让他说，”女服务员难改八卦的热情，用手托住下颚，催促道：“快跟大姐姐说说，为什么离家出走呀？”“Crystal......”男子闭上眼叹了口气道。“但你并不是很大......”望向女服务员那对贫得可怜的飞机场，海诚心里默念道。“我会的，但请让我在这留宿一夜。”海诚见有了“免费”过夜的机会，趁机提出了开口的“条件”。“我想可以，如果你有好故事的话。”女服务员说道，即使她很想准时下班。“先来杯果汁吧，我想滋润滋润我的舌头。”海诚指着头顶的菜单说道，他认为只要消费了，或许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宿。但他又不愿与酒精有任何关联，以至于能使海诚安心的仅有果汁这一种。海诚的确渴了。这才是主要因素。“好主意！请帮我调杯Campari，Aln。正好今晚没人光顾，我要坐下来好好听听。”女服务员嘱咐男子道。“我一开始就不该说话......”即使嘴上还在抱怨，但那位名叫Aln的服务员已经开始了配制调料。......六月，清冷的月光照耀着一座面海的城市。漆黑的夜，在这被大城市所遗忘的废墟之中，不时闪烁着霓虹灯的广告牌竟成了唯一的光亮。一个15岁的少年为了撑到明天，走进了一家名为“He⊥J?1ocκ”的酒吧。“Heart......lock?奇怪的名字。”海诚坐在紧靠落地窗的位置，望向充斥着死寂的贫民窟，自言自语道。“你的橙汁，孩子。”女服务员给他递上一杯用高脚杯呈着的橘色液体。“谢谢，请问.....怎么称呼您，就叫Crystal?”海诚接过橙汁，想到若是一直没个称谓，说起话来是不自在的。“就叫Crystal！”Crystal一向都不在意称呼之类的事。“你的Campari，Crystal。”男服务员端来了一杯名叫Campari的开胃酒。“谢谢。”Crystal接过酒杯，朝男子谢道。“对了，孩子，你可以叫他Aln，只有你有钱，他就任你使唤~”Crystal抿着嘴坏笑道。“那并不风光，Crystal。”Aln道。再次“吱呀”声响，又一位顾客推门而入。“我得回岗位上了，祝你们聊得愉快。”Aln抛下祝福的话语，转身去招呼那位来客。“说说你的故事吧，孩子，如果你真想留在这过夜的话，这是唯一的条件。”Crystal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少年的故事了。在海诚说出“离家出走”这句话的时候，Crystal想到了自己，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这一定会很有意思。望着面前这位做出了相同抉择的少年，Crystal这么想着。Crystal似乎点满了奇怪的天赋点，让她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准确。海诚将自己为按时到校，而不顾危险冲过大桥的愚蠢、被父母“误解”的委屈、挤出人群的喜悦；对小县城的不满、对贫民的怜悯、对未来的迷茫，都向Crystal娓娓道来。“除了冲桥以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嘛”Crystal如此评价海诚的经历：“一些难得的情感体验可都是青春期会经历的，孩子。”“......我更希望你直呼我‘海诚’。”比起Crystal对那些琐事的评价，少年更在意她叫他“孩子”。“当然......海诚。”Crystal似乎也领悟到了什么。两人又继续攀谈起来，直至Crystal下班的闹铃响起。。......“Crystal，说真的......我有些困了。”海诚并不知道怎样委婉地结束话题。“没事的。正好，我也该走了。明天要犒劳犒劳Aln，今晚的顾客竟是一个接着一个，不给他脱身的机会。”说着，Crystal站起身。“嗯，明天见。”“明天见，海诚。”Crystal推开玻璃门，走远了。“我也该走了。你待在这自己注意一下，要是有危险就按下门口的应急按钮，那或许能救你于水火。”Aln把酒杯洗净，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向海诚平缓地交待了几句后匆匆离去。“谢谢。”海诚淡淡地说道，然后躺在墙角的沙发上，陷入了梦乡。......“海诚他......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没说出来。”在历时3个小时的交谈后，Crystal如此确信。因为她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些不一样的故事；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束不同于常人的诡异的光。......“海诚君......欢迎回家。”白衣少女看着睡眼朦胧的少年，轻声说道。“......”海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这回学的是太阳国少女，对吧？”这位永居深海的少女，似乎每天夜里都将来造访少年。“猜对了，不愧是海诚君。”少女把手勾在后腰，坏笑道。海诚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即使少女只来过4天。“这也许不是个坏事。”海诚默念道。在出走的旅途上，能有个秀色可餐的女孩准点出现在睡梦里，这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无疑使莫大的安慰。“呐，海诚君，今天想去哪里游览呢？”少女询问道。待在吉普车上的那两天夜里，少女就已经领着海诚，游览了海底暮色带的奇观异景：银白的海藻、喷涌黄绿色熔岩的活火山、沉底的海盗船、血红色的九头蛇、美人鱼的宫殿......“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吗？”“我想你被你生活的世界束缚了想象，海诚君。”“我同意你的看法。”“对那个世界感到厌倦吗？”“目前还没觉得。”“真可悲......”“啥？”“什么也没有，海诚君。今天就带你去珊瑚墙吧，那里是珊瑚礁的聚居地，它们有些闪耀着七色的光芒。一直蔓延到海的另一头。”少女提议道。“我总会一直迁就你的。”海诚说罢，便跟紧少女，一同游向别处。......晨曦的几缕微光透过沙发正对的百叶窗，倾照在少年脸庞。不觉间，酒吧已上锁前门被悄然打开，一位身着公式服的红发女子进了门，径直走向吧台。然后拿起拖把，开始上班的第一件清洁事务。“嘿！这孩子是谁带来的？！”女子终于打扫到靠墙的沙发旁，发现了熟睡的海诚。“！！！”海诚被她的呼喊声惊醒了，猛地起身，却不料地板被拖得光滑，一步没站稳，摔倒在地，同冰凉的大理石来了个亲切拥抱。“Aln？Crystal?或者说是老板的私生子？！”女子还沉浸在幻想中，没注意到摔倒的少年。“*夏国粗口*，你们怎么都喜欢大呼小叫......”海诚撑着地板，起身骂道。因为他曾听说骂粗口能缓解疼痛，但事实并非如此，方才的疼痛依旧传导到每一处神经。“Oh，我很抱歉，可怜的孩子。告请诉我，是哪个不要脸的混账把你遗弃在这儿？”女子还是更在意少年是谁的孩子。“正好相反，是我离家出走了......”少年解释道。“是不是Aln那个混账......”女人的音量盖过了少年的话语，这使她深陷误解之中。“咳咳，我是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海诚特地提了几分贝，以便眼前这个“聋子”能听得见。“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啊？！哦，抱歉，原谅我又神经质了。”但女人并不这么想，甚至还为自己大胆的意淫倍感骄傲。“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抱歉、抱歉......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我该直呼她疯子，但那会很不礼貌......”海诚无奈地望着笑得丢魂的女子，如此想着。......直到酒吧门又被推开，一位戴着眼罩、“核”颜悦色的白发女性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海诚对吧？我是这的BOSS，Crystal昨晚说过你的事......”“是我，很感谢你们能允许我在这儿过夜，毕竟旅店的住宿费真是高得吓人。”海诚回答并谢道。“但她仍不该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独自待在上锁的酒吧，即使你是自愿的......”自称BOSS的人扶了扶额头，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她如此想着。“放心好了姐姐，我还是活蹦乱跳的。顺带一提，你们的店里沙发睡起来很舒服，一切都那么美好，不是吗？”海诚不知怎么安慰这个BOSS，只能尽他所学说些漂亮话。“姐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看来我依旧年轻！”老一辈似乎都喜欢被叫得年轻。......“所以你现在很需要一个工作来养活自己，对吧？”一番交谈后，BOSS梳理了少年的现状。“嗯......您说的没错，不然用不着两个月，我就该耗尽钱财滚回老家了。”海诚还是选择面对现实。“你觉得我们这怎么样？”“环境很好，服务员也很和善，橙汁也挺好喝......等等，您是指？”海诚突然双眼放光。“嗯，先实习一个月怎么样，来我们这上班，Crystal会教你调酒的。”BOSS如同菩萨再世，似乎让漂泊中的海诚寻到了“明天的真谛”。BOSS淡淡地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海诚仿佛“你可以和Crystal住一起，她会很乐意的。”BOSS笑着道。“真的、真的，非常谢谢！”海诚恨不得给面前这尊佛跪下行礼。“这世上或许真有魔法吧......”想到员工们都是群离家出走的人，BOSS感慨道。......“这家伙正处在发情期吧......”Crystal浏览完少年的日记，给予了这样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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