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说是非 (1 / 3)
        其实四姐也知道，夫人唤我们过去无非是爹爹回来了。

        爹爹自娘仙去之后很少再进后院，即使娶了现在的太太，也一直住在外书房，只有逢年过节才来后院一家团聚。

        我们一群儿女都跪着听爹爹教训，可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大嫂，她大约是知道莲花来的吧？大嫂垂首跪着，她的大毛袄子又遮着脸，看不清是喜是忧。她是御史家的女儿，为人最是方正不过，刚进门那会儿就为着发落太太的乳娘，气得太太生了半年的病，更何况是莲花这样的无耻之人？

        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哥人不坏，很疼我们姐妹，若家里有个十七八个兄弟，想必爹爹也不会逼他如此紧，他也不用从小苦读。我们姐妹，就只幼年认了几个字，连诗书都没念过几本。然而我爹爹只有大哥一个儿子，在他身上寄托了一家的厚望。大哥却让大家失望了，打我记事起就知道大哥不喜读书，顽劣不堪，气走了不知多少先生。好容易他二十岁考了个秀才，他又出了幺蛾子非要去考武举，说是要文武双全。结果不知怎么就摔断了腿，成了个瘸子。这下好了，他连考举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养了一年多的伤，淘换了个莲花回来，闹得全家不安。爹爹气得吐血，给他谋了个差事，去山海关送军粮。这才回来没几天，听说已经和嫂子吵了好几场。我又想起阿兰，她有十几个兄弟呢，可她也和我一般没念过什么书，她还说，他家兄弟们的荒唐事也常气得端王妃背着人哭，想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跪了许久，我腿都麻了，太太房里的蒲团旧了，有些蒲草断了，上面蒙着一层绸布，我又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然扎得生疼。突然听到爹爹提到我的名字：“琅儿过了年就十七了吧？”

        太太回：“可不是？她和福儿差了六岁呢，福儿也十二了。今天徐家夫人还说等他家公子考中个功名就给两个孩子办喜事。”今天太太的声音都份外尖利，刮得我耳朵生疼。

        福儿是我的九妹，太太进门后生了九妹就再无所出。九妹五岁的时候就订下了婚事，许的是徐翰林家的公子。人家都说穷翰林，可徐翰林却出身浙北豪族，光京城里的房舍就占了小半条街。

        屋里静静的，爹爹没出声，谁也不敢说话。过了半天爹爹的声音才好像从天外传来：“都散了吧。”

        我好像做梦一样，被丫鬟搀着进进出出。一转眼，已经坐在妆台前了，四姐在给我梳发。我紧着要站起来，四姐按着我，抱着我。我也忍不住回身抱着四姐，低低哭了。

        四姐也哭。

        我想忍着泪，眼泪却自己涌出来：“四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四姐嘶哑着喉咙说：“我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要不然，天南海北我也闯一番事业。再不济，跑天边死了也痛快！如今这样零剐着受罪，好妹妹，下辈子做猪做狗，也莫再做女人！”

        我骤然一惊：“四姐夫欺负你？”几年前四姐夫的爹爹去了，他们守完孝就分了家，我还替四姐高兴。

        四姐苦笑道：“他？他倒是信什么一生一死一双人的，外面人送他个姬妾他都给我打发。”说到姐夫，四姐脸上突然红云密布，说不下去了。

        我劝道：“那姐姐还苦恼什么？大嫂天天为了那些个莺莺燕燕淘气呢。”

        四姐从牙缝里吐出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我苦恼什么？我是那样嫉妒容不下人的？我们姐妹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三从四德总还是知道的。哪怕他天天换新的呢，我还能说个不字？”

        我打心眼里觉得，要姐夫真三妻四妾，四姐绝不能答应，可如今说这话不合适。我只好道：“四姐今天怎么不把宝哥儿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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