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赴夜会星月照孤舟 道隐衷悲愤满寒江 (1 / 2)
        话说孙虎爷一行主仆三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直往那蔓石浦而去。一番风尘仆仆之后，三人终于赶到蔓石浦，却见那河中浦上并无一人，三人顿感不妙，于是四下张望，心中疑虑是否有诈。

        正待三人踌躇之时，盖行周往那河上定睛望去，眺见一叶小舟正在江风月下，秃枝柳荫之处随波荡漾，便急言道：“少殿快看，那处有一叶小舟。”

        孙虎爷与蜒螈琳遂闻声转向，往那盖行周手指方向眺望，却有小船一艘，劈波斩浪，正向三人所立浦上驶来。待到小船使近浦岸，尚未靠岸之时，却从船舱之中走出一婢女模样女子，身披斗篷，手提灯笼，孑立于那船头之上。

        蜒螈琳衬着那女子手中灯笼光火，乜目视之，放声言道：“少殿，那日前来送信的正是这女子。”

        孙虎爷闻言再望，只见那叶小舟此时业已靠岸，那女子站在船头行礼言道：“有劳少主大人星夜赴邀，我家室主已在船上恭候多时了。这厢浦上无所遮掩，烦请诸位上得船来与谈，少主有请了。”

        孙虎爷听得那奴婢话毕，便示意盖行周与蜒螈琳同将马栓在隐蔽处，遂上得船去。待到孙虎爷三人入了舱里，这叶小舟旋即离了那浦岸，往那河中驶去。

        孙虎爷领着盖行周与蜒螈琳进到舱中，只见那沃野春身披斗篷，正端坐在窗边蒲团之上。沃野春见到孙虎爷到来，便示意婢女出去舱外观瞭，然后俯身施礼道：“少主大人别来无恙。”

        孙虎爷闻言笑道：“某与室主相别不过一日，怎来无恙之说。”

        沃野春应道：“妾身失言，少主大人宽宏大量，万莫责怪。只是今日晌午，有一年轻先生来到稻舂山城，求见妾身侄女桃夭院瞳夫人，说是西国别驾，特来拜会瞳夫人，有劳瞳夫人中间作和，引见石宽满大人。瞳夫人自是不敢贸然应允，便遣人告于妾身。瞳夫人自幼与妾身一块儿长大，年齿还略长妾身几岁，名虽姑侄，实则亲如姐妹，凡有事不能决者，必与妾身相商。妾身闻得此事，便让瞳夫人先将那先生暂且留下，安置城外别苑，后又遣人送书信于少主大人，固有今夜之约也。”

        孙虎爷闻言乜斜而视一旁盖行周，即刻回过眼神，目逆沃野春笑言道：“在下虽是身担西国使节之责，持节云中，是为与沃野氏亲善连结而来，其他一概事宜，想必是本家主上另有其他安排，并非在下职责所在，故不得知，恕不能乱言也。”

        沃野春闻言却是面不改色，平声静气言道：“妾身并非为问此事梗概而来，少主大人无需告于妾身尊家主上有何大计安排。妾身一介女流亦不敢问如此大事也。妾身今夜斗胆约会少主大人，只为说以一事与少主大人知晓，石宽满，实非能托付大事之人，烦请少主大人告知尊家主上，切莫将大事托于非人，以致滂沱。”

        孙虎爷闻言，却是展眼舒眉，缓缓言道：“朗照宇宙，包含万有，世尊以心传心，付与迦叶正法眼藏。而在下一介俗眼凡胎，难以领会室主言语精妙，既然室主今夜都已约孙某至此，无墙无耳之处，何不一语点醒梦中人，畅言以告知呢？”

        沃野春闻得孙虎爷此言，不禁宛转蛾眉，花容浅笑言道：“少主大人心明眼亮，岂能不知妾身话中浅陋之意。只是少主大人所虑者，怕是妾身罢？既然言以至此，妾身也不妨将此中缘由悉数说与少主大人知晓，以打消大人疑虑。”

        “室主但言无妨，在下洗耳静听。”

        “家父共有六房妻室，妾身乃是家父末妻所生，不幸生母早夭，自幼便由长兄沃野鲟侧室静庵院，抚养长大。静庵院正是瞳夫人沃野奈生母，也因此妾身与奈姬亲如姊妹。沃野圭乃是家父侧室妙莲院所生，自幼也是刻苦好学，知书达理，更是由家中中郎夏侯邕亲自教授礼法。对家中各房兄弟姐妹也是恭敬有加。然家父一直认为其人眼藏阴鸷，心似不正，故向来对他不甚喜爱。但长兄沃野鲟却对他亲爱有加，常常对其言教身授，时时带在身旁，为其正思端行，并对之寄予厚望，时常言：‘益先日后必为本家栋梁也’。长兄沃野鲟温文谦和，仁德重义，且又文治武功皆是本家兄弟之中最为出众，平日里深得家中诸臣爱戴，素有人望。因此家父成佛之后，长兄自然无所悬念成为家督。然农夫怀蛇，终受其害。六年前那一日午后，长兄与那沃野圭正是在这条河上，泛舟烹茶，闲聊经史，却不想无风无浪，舟竟翻覆......家臣士卒将船打捞上岸之后，长兄业已溺水时久，魂归九泉去矣。长兄亡故，家中重臣会议新立家督，而那沃野圭却不知何时拉拢了手握稻舂兵权的杨林，在那夏侯邕与石宽满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家督之位。如此这般长兄与他同船泛舟，却无故翻覆，事后又凭权将权臣强登大位，怎生不让人生疑。然而木已成舟，也无可多言，自古权门争斗，兄弟阋墙也是平常之事，即使我等心中有怨，也便只能深埋心中，只消本家存亘，也便认命而已。可谁知，这沃野圭自当登上家督大位之后，性情大变，一改往日气象，荒淫酒色，纵情玩乐，不再听言纳谏，每日与那石宽满共作妖孽，搜罗美女，兴建馆苑，更有甚者，竟然......竟然强娶霸占长兄之女沃野奈，充作妻室，简直丧绝人伦，猪狗不如，较那禽兽更甚。若父亲、长兄在天有灵，必要将他生吞活剥，斩作肉糜！只可惜妾身与奈姬并作一介女流，有心无力，不能诛杀此等恶贼，为长兄报仇，替父亲洗耻.......”

        沃野春言语之间以泪洗面，瞋目切齿，仿佛恨不得将那沃野圭生啖活噬，亦难消心中愤恨。盖行周与蜒螈琳闻后，无不怒目横眉，心生悲愤。孙虎爷亦是为沃野春之言染耳动容，叹息言道：“人之无情，怎奈至此。禽兽亦知反哺，虎毒尚不食子......唉，相较禽兽，人更甚之也。”

        沃野春掩面轻拭泪眼，继又抬头言道：“昨日碧漪池会，妾身在一旁观望许久，实感少主大人对琰姬情意深重，也识得少主大人雄心壮志，保藏宇宙。妾身自知云中之地，不能久为我沃野家所保有，少主大人何曾未有吞并之意？云中之地四敌环伺，豪强垂涎，以沃野圭这般禽兽无道之人踞有，云中易主他人只是迟早之事。云中若予他人无道之辈占踞，难免生灵涂炭，我沃野家也将惨遭屠戮，我等女流更耻于被贼虏霸占蹂躏。常言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自归有德’，故此不如将之赠与有德之人，方能使生民豁免，沃野家得以保存，我等亦能免除蹂躏羞辱......妾身当知少主大人并非贪欢好色之徒，更是心怀天下之人，将来扫清六合，席卷八荒，除社稷累卵之危，解生灵倒悬之苦，届时万姓沐恩，四方仰德，实归天命，也不枉我沃野氏今日毫厘之功。少主若取云中，妾身愿全力相助，权当是沃野圭赠与少主大人的嫁妆罢。”

        孙虎爷闻言，微微笑道：“千古豪强争斗，尽皆自命有德，万世枭雄霸道，全称解民倒悬。然众人却皆不曾想，耕地者何人？民也。织布者何人？民也。供养高门权贵、天子王贵者何人？亦是民也。民生于此土，耕于此土，死于此土，葬于此土，天下生养皆赖此土。人无永寿，匆匆不过百年，势无千秋，延传不过数代，然田土永在，耕民永耕，以血汗供养天下，以手足垒砌广厦，谁为有德？有德者，皇天后土，有德者，草芥黎庶。某平生之所愿，无非耕者有食，织有衣，令天下真归有德，让百姓敢为主人，而非一家一姓，凭借强取豪夺，刀兵杀伐，霸占神器，自命有德。云中并非室主赠与在下，亦非室主能赠，乃是令云中归于百姓，归于天道。沃野圭非是云中之主，天下豪强群寇非是，某亦非是也。今日室主倾心之言，令某不禁悲愤，沃野圭狼心狗行之徒，焉能猖狂日久，若室主有心为民除贼，某必当竭力扶助。某助室主除去此贼，是为云中苍生百姓诛恶，亦为室主与沃野奈申义，更为汝兄沃野鲟报仇雪恨，绝非一己之私也。俗言人无侠骨，枉为少年，何来霸图云中之念，请室主毋要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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