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风雨满楼 (5 / 5)
        他刚到宝鼎堂，桂叔就过来跟他说道：“昨晚李志浦说他爹病了，要他回去看看，他跟我告了假结算了工钱后就连夜走了。”沈紫瞻道：“他爹病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人来跟他说吗？”桂叔道：“他说是家里给他发的电报让他回去。”沈紫瞻道：“他家在沪西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会有电报，他家里我估计连电报是什么都不定会知道，这其中肯定会有蹊跷。桂叔，你快去查验一番药房的货架上或是仓库里多了什么东西，防止巡捕房上门搜查。”桂叔听了大吃一惊，他连忙走进店里，叫上修为跟他一起查找，不多时，果然从药房的货架上找出一大袋子鸦片，沈紫瞻抓起袋子掂了掂对桂叔说道：“这份量足够让法租界巡捕房把我们药店查封了，快去扔到外面。”黎修为抓起袋子就往外跑，远远地扔了才作罢。

        正如沈紫瞻预料地那样，巡捕房的探员一大早就上门，说有人举报药店走私烟土。沈紫瞻让桂叔带着探员上上下下仔细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那探员临走时，悻悻地拿了几样宝鼎堂的名贵中药材，黎修为看不过去，正要上前理论，沈紫瞻冲他摆摆手制止了他。

        经过李志浦这么一折腾，沈紫瞻心里十分窝火，他想不通为何李志浦与岳西城两人都吃里扒外，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应该是有人用钱让他们鬼迷心窍，这么说来他也可以用钱找替死鬼去打探日本海军司令部的消息。

        他打定主意后，开始积极物色人选，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这天他忽然想起好久没有见到白芷了，便找了个机会偷偷地来到白芷的寓所幽会。白芷看到他非常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两人一番亲热后，白芷躺在他的怀里撒娇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啊？”沈紫瞻调侃道：“忙着赚钱养你啊。”白芷揪住沈紫瞻的耳朵道：“你少拿赚钱当借口，我也没有用你多少钱，你如实招来，是不是又金屋藏娇，在哪里藏了个小的？”沈紫瞻被她揪得生疼，连忙说道：“你轻点，我最近一窝子烦心事，哪有那个心情找小的，再说有你就够了，不用再找别人了。”白芷道：“你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的忙呢。”沈紫瞻道：“是国家大事，这个你帮不上忙的。”白芷笑道：“就你，还会关心国家大事？我以为你只会卖药呢。”沈紫瞻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不怕你知道，其实卖药只是用来掩护我的真实身份。”白芷道：“哦，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看似无心的一问，立即让沈紫瞻警觉起来，他马上发觉自己说露了嘴，这是作为特工的大忌，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他急中生智地说道：“我的真实身份是采花大盗，专门采你这样带刺的野玫瑰。”说着在她的脸上扭了一把。白芷佯装生气的打了他一下说道：“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对了，你刚才说的国家大事是什么？说出来我也替你分忧一些。”沈紫瞻正处在温柔的水乡里，他懒懒地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有人托我打听一下日本人驻扎在东江湾路与四川北路交叉口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的情况，想巴结一下那座大楼里的人，然后在里面谋个差事，你的姐妹中有能攀上里面的人的，给引荐一下呗？”白芷道：“这就是你说的国家大事？”沈紫瞻故作夸张地说道：“这当然是国家大事啊，你想想在家里，老婆的命令比蒋委员长的还管用，不是国家大事吗？你到底有认识的人吗？”白芷道：“我有个好姐妹，她夫君在那座大楼里面当翻译，我回头让他问一下，看看有什么机会，不过不能白帮这个忙，你怎么谢我？”沈紫瞻听了心花怒放地说道：“这不简单吗，我给你看样东西，保证你会喜欢。”说着，他拿出那枚价值连城的乾隆的戒指给她，“你看这个怎样？”白芷故作惊讶地问道：“天呐，这么贵重的戒指，你从哪里得来的？”沈紫瞻道：“你喜欢就好，不用问从哪里得来的，别忘了抓紧办这件事。”他说完，穿好衣服，亲了一下她，又给她留下足够的生活费后，匆匆离开了。

        沈紫瞻下楼后，白芷跟着下楼，她目送他上了黄包车后，才返回楼上，换了一套衣服后匆匆下楼，走出一段距离，机警地回头看了看，觉得没有人盯梢，才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调头向北跑去。

        一路上，白芷换了两辆黄包车，到了静安寺路上的正定银行，进入银行大厅，迎面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两人耳语了几句，然后那汉子带着白芷一前一后进入大堂后面的房间。

        白芷进入房间，两人跪在一扇障子前，那名汉子对着障子后面的人用日语说道：“少佐阁下，水仙小姐到了。”障子后面传来一名男子有些尖细的声音：“很好，有什么新的消息？”白芷同样用日语说道：“少佐阁下，我查到杀害清水良子的凶手了，那个姓沈的已经露出尾巴了。”那少佐问道：“有什么证据吗？”白芷道：“那姓沈的给了我一枚戒指，而这枚戒指正是清水良子随身物品。还有，那姓沈的似乎是军统法租界情报站的情报人员，他们正在物色一名能进入海军司令部的人员，以便能窥探那里的秘密。”少佐道：“很好，我们可以设下一个计谋，将他们一网打尽。”白芷道：“水仙正有此意，今天特意来请示少佐，安排一名谍报人员与姓沈的合作，趁机将他们带进我们设的圈套。”少佐道：“很好，你要继续监视那姓沈的一举一动，立即向我报告。”白芷躬身点头应道：“是。”两人站起来，躬着身子出去了。刚走出房间，陪同她的那名粗短的汉子非常迅速地将她拉进旁边的房间，锁上房门，一把将她按倒在沙发上，白芷不敢挣扎，只能任由他蹂躏。那汉子获得满足后，将一沓现钞甩在白芷的脸上。白芷眼睛紧闭，牙齿咬着下嘴唇，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起身穿好衣服，将散落在地上的钞票一张一张捡起来放进包里。她走出银行时，动作缓慢地像一位老妇人。

        这白芷是何许人？她为何会到正定银行来？障子后面的人又是谁呢？其实已经不难得出答案了，白芷是日本驻上海宪兵队特高课的间谍，代号水仙，中文名字叫白芷，障子后面的人就是特高课主任冈村适三少佐，这家正定银行就是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接头地点。

        按说以沈紫瞻的能力，不应该看不出白芷是日本的间谍，其实只要他认真思考一下，是很容易看出破绽的，只是沈紫瞻被白芷像梅安琪的外表迷惑了，根本就没有去想白芷会是日本人安插在他身边的间谍，这其中当然也有孙叔扬的一份功劳。

        过了几天，沈紫瞻又偷偷地去跟白芷幽会的时候，白芷告诉他道：“你让我找的能进入日本海军司令部大楼的人，我联络到了好姐妹的夫君，在司令部里做翻译的那个，帮忙去给问了问，说司令部里需要一个能跟上海市政厅攀上关系的人，方便探听市政府的动静，你那个朋友能跟市政厅攀上关系吗？”沈紫瞻道：“估计难，他如果能跟市政厅攀上关系，就不会托我给他谋出路了，不过我可以问一下。”白芷道：“说攀上关系，也不是跟俞鸿钧市长攀关系，跟警察局或者财税局说上话的也行。”沈紫瞻道：“他们为何非要找一个能跟市政厅有关系的人呢？”白芷道：“我刚才说了，主要是为了探听上海市政厅的动静，可能为搞好与上海政要的关系，有拉拢市政厅要人的嫌疑吧。”沈紫瞻道：“如果是这样，我那个朋友还是不去为好，免得成为国家的罪人。”白芷道：“你这话说得不好，如果能成为上海与日本人之间联络的信使，保持上海永久和平，不是功德无量的事吗？再说蒋委员长与日本人都还有联络人呢，更何况上海市政厅。”沈紫瞻听了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蒋委员长与日本人有联络？”白芷顿了一下说道：“沪报上登的，自从《何梅协定》签订以来，中日之间的历次谈判不都有联络人吗？”沈紫瞻道：“有道理，这样我问问我朋友，探听一下他在市政厅有说得上话的人吗？”白芷道：“你尽快给回话，姐妹那边等回话呢。”沈紫瞻道：“这是当然，不会让那边等太久的。”正说着，他突然打起哈欠来，白芷见状，知道他烟瘾上来了，就端出给他准备好的烟草让他吸。

        沈紫瞻与书记长赵叶枫商量后，决定派王昌福打入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一来是王昌福懂一些日语，能够明白日本人的意图；二来是王昌福跟上海市长俞鸿钧的秘书有些交情，符合对方要求的条件。不过沈紫瞻没有想到，他刚安排王昌福进入司令部工作，冈村少佐立刻就知道了王昌福的真实身份，还未等王昌福着手把司令部大楼的秘密调查清楚，冈村少佐已经定下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毒计。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沈紫瞻正在宝鼎堂二楼的办公桌前看报纸，听到电话铃声后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阵阵的啜泣声，他听不出对方是谁，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心里很紧张，在他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你下午有时间吗？”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是盛可颐，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盛可颐道：“我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聊聊，你下午有时间吗？到静安寺路上的大世界游乐场外面的咖啡馆见面好吗？”沈紫瞻道：“好的，我准时赴约。”他放下电话，看了一下时间后对桂叔道：“我出去一下，你照看好店里。”他说完就走出店门，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大世界游乐场而去。

        到了咖啡馆，盛可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沈紫瞻看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哭了很长的时间，就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样？”盛可颐道：“我很难过，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沈紫瞻道：“喝杯咖啡吧，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了。”他招呼侍者过来，点了两杯拿铁咖啡，习惯性地给自己的那杯加了奶和糖，看到她什么也没有加就开始喝，连忙制止道：“不加糖太苦了，你能受得了这个苦吗？”盛可颐道：“我没有觉得多苦。”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家前几年还没有落败的时候，我父母做主给我定了婚，对方在上海的德国洋行里工作，本来两家是门当户对的，可我父亲那一年投资失败，又沾染上鸦片烟，最终家道中落，很快父母双双病逝了，我只能独自出来做事养活自己。可我除了跳舞又不会别的，只好进了一家芭蕾舞团跳舞，而我那个未婚夫，本来是不嫌弃我家败落的，我们都约好要准备结婚了，可前几天他跟我说不跟我结婚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与中央银行一名董事的女儿打得火热，竟然下个月初要在七重天举办隆重的婚礼。”说着，她眼泪顺着双颊止不住地往下掉。沈紫瞻连忙安慰她道：“现在是民国了，恋爱结婚都是自由的，对方不愿跟你结婚也没有错啊。”盛可颐哭道：“他如果找别人，我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找的是我当年的最好的朋友，她家里十分富有，这让我受不了。”沈紫瞻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既然不愿娶你，你又何必为他伤心呢，不如大方地祝福他们，这样你反而会好过些。”盛可颐道：“我才不要，如果他们现在死了，我才高兴呢。”沈紫瞻道：“你就这么恨他们？”盛可颐道：“我当然恨他，本来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连他都背叛我，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没有意思。”沈紫瞻道：“你怎能这么想呢，你抬起头向前看，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无论没有了谁都会一样的精彩。况且，你在结婚之前发现他的本性了，如果要是结婚之后发现，估计你现在坟头的草已经超过两米高了。”盛可颐破涕为笑道：“你说得对，如果婚后发现他背叛我，我会跟他同归于尽的。跟你聊聊感觉心情好多了，不像刚才那么难过了。”沈紫瞻道：“你原来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盛可颐道：“怎么你真要去教训他们吗？”沈紫瞻道：“怎么会呢，我替你送个礼物给他们。”盛可颐道：“哦，男的叫孙少良，女的叫孟绮星。你打算送什么给他们？”沈紫瞻道：“暂时保密，不会让你丢脸的。”

        把盛可颐送回住处后，沈紫瞻马不停蹄地赶回宝鼎堂，让桂叔去查孙少良的家庭情况。很快桂叔就带来孙少良的详细情况。原来孙少良的父亲孙维蕴有亲日倾向，与上海的日本商人常常暗通款曲，因此积累了不菲的财富。孟绮星的父亲孟经纬只是一介商人，但并未有多大的生意，只是依靠祖上留传下万贯的家财过活。这让沈紫瞻喜出望外，本来宝鼎堂的经营日渐惨淡，法租界情报组的缺乏财力支持，可以从这孙家身上下功夫，既能替盛可颐报仇，又打击了亲日派，同时可获得大量的资金支持情报组的行动，一举三得的好事，他当然会去做，只不过会连累了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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