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白头将军似枯冢
        “一把剑，十支弑龙针，姥爷说是为了配合我现在练的功夫。”

        “唉，你有本事了娘高兴得很，就是不知道为啥会想哭，总感觉天天在我翅膀底下绕圈的小鸡崽儿要变成雏鹰上天了，以后娘再难有机会把你揽在身后了。”寥氏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像一颗颗浑圆的豆大的玻璃珠，顺着前襟骨碌到衣摆上。

        怀仙紧紧攥着手，静静的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拽出一条手巾递给娘说：“娘，我总得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如今国家有难，正是男儿报效家国，建功立业的时机，而且您也不用担心，孩儿如今的功夫在擒龙观也算得上三流弟子了，对付外人更是不成问题，再说了，有我师父处处罩着我，您有什么可怕的。”

        寥氏生的白嫩，脸皮也薄，往往用手在皮上抹一下就会留下一条红印子，只不过这些印子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消失。如今一擦泪，团团的脸上就添了许多红色的道子，就像被小孩用指甲掐过的白月季，她抽泣着说：“唉，你说的轻巧，哪怕有一丝丝的不安全，在娘心里也是件大事儿啊。”

        李怀仙边喝茶边和寥氏聊天，劝了许久，才让她安稳下来，见太阳南移，日头越发刺眼，知觉母亲该午睡了，就跟寥氏打了声招呼退出去了。

        带着包袱，长剑回到屋里，他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卷“画仙术”，上面写：与人斗，一腔蛮力足矣。遇妖，修士有其也矣。若遇大妖，上古精怪，则凡人之力终是不足，此术法构思萌生于“君子外假于物”之说，意在以笔墨通天地之力，以求神明救世。

        这本书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通天地之力的法术，而是沈逸尘专门为怀仙写的功夫。他曾让计施把这只大妖的形貌内质考察详尽给他发了情报，研究了一阵子，推断出这只海怪的本体只不过是一只上古时期的鱼龙，虽然珍贵但并没有如此大的体型和戾气，是有人用妖丹长期喂养，才让它变成了一只可以搅闹风云的大妖。

        而他对自己的天地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九成也不够，因为这一役不光关乎着他师徒二人的命，也关乎着故国千万人的命。

        所以他打算用这套功法将怀仙体内的神明引出来，光是神识还不够，要引出有一定实体的神明，这样一来借助神明之力他就有了十足的把握去铲除沧龙。而他还要控制着局面，为了不让怀仙随意的召唤神明，他没有将功法写完，这卷功法上所教的东西，只是让怀仙在体内把神明唤醒，由他来完成最后一步，把唤醒的神明由怀仙体内引出来。而神明的事情需要保密，所以在书中写这部功法的神源是天地之力。

        这一夜又下了场大雪，盖住了院子里的枯草，雪被风卷着刮到竹帘上，化成水滴，有的渗在了竹篾里，其余的水汽滴答滴答的在竹帘下流了一排水痕，像是竹篾想起了自己曾在风雪中的日子。

        第二天寥氏一早起来就对着小丫鬟撒气：“说了让你们早早把竹帘子收起来，你们懒，天天让它在这里挂着，现在一进了水，到夏天还不生了绿霉。”

        怀仙一宿没睡下，总感觉练得功法不完整，缺了很大一步，但是他初窥门径，根本找不出有哪里不对，看见外面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他也索性出门透透气，正好看见寥氏在发脾气，就赶忙劝了下来，找机会让小丫鬟偷偷溜了。

        得知父兄一夜未归，他就向寥氏打听如今战况如何了，得知了自己师父以风刀计退敌的事儿，赞叹这个贪财的酒鬼确实有不小的本事。更知道了这次战局虽然被动，但确实双方各有得失。计师叔用定妖符及时控制住了湖怪，但对外宣称沧龙已经被斩杀了，士气大振，夺回了一部分失地，但也丢失灵拘关这个要紧的关隘。战场上各有胜负，但总归是南固失地，在结果上，南国输了。

        李浊清下了罪己诏，说了一堆自己有的没得过错，还削除了韩缉虏的定北侯爵，改为定北将军仍留用在汀州。

        接到圣旨的那天晚上，正好也下了雪，使者走后，韩缉虏一只手攥着圣旨，一只手拔出剑来，一个飞身劈断了自己身后“擎天定北侯”的匾额，转身出帐，牵过一匹狼种马，向北边飞驰而去，马蹄踢踢踏踏的从雪上走过去，留下一排马蹄坑。

        老马很自觉的走上了灵拘关对面的山头，韩缉虏腰杆挺直坐在马背上，泪眼惺忪，这个鬓发苍白的中年将军，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软弱。风吹着碎木屑一样的雪粘在他的胡须上，他弯下身抚着马背说：“此生关山再跃马，定收北国十六州。”

        李怀仙一夜没睡，寥氏发觉他眼圈黑得明显，就提醒他还小，别想太多，还没能力去处理很多事情。他讪讪的敷衍了过去，吃过饭一个鹞子翻身从自己屋后的围墙翻了出去，踏尘步一顿乱走，跑到了计施家门口，刚准备再翻一个跟头，就有一道声音砸进了他的脑子里：“小猴砸，正经走进来，我家墙头的结界你受不了。”

        怀仙朝正门和门卫打了招呼，灰溜溜地跑了进去，一进屋就把腿盘进了桌子底下，拿起茶就喝，计施笑眯眯的看着他，怀仙灌了一会儿茶说：“师叔啊，我这半年也应了您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但是来来回回，半个南国，还是你家的茶叶好。这茶什么名字啊？”

        “九花白鹿茶，擒龙观在龙祖山种的，那里云雾缭绕，土质也好，每年还会往皇宫里上个一二百斤。”

        “云雾缭绕，那景色不错喽？”

        “那自然，等你闲下来了，我带你去看看，那边还有你一堆师叔们呢。”

        “师叔？师爷收的六个徒弟，现在不就您和我师父留在擒龙观了吗？”

        “这确实是，但是你师爷也有兄弟们啊，现在在山上做高功管事儿的都是他们的徒弟，算下来有你十六七位师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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