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之十二）
        出了西城门，莫多情忽道：“金兄弟，我看令狐姑娘对你的眼神与众不同，昨天你在酒店里发木，敢情是因为她吧？”

        金仁重随口道：“没有的事。莫兄弟，玄丽娇怎么不跟你一块去华山？”

        “她总是多事。要是她来了，没准又生出什么事来，真个坏了你的大事，我岂不是越帮越忙？”

        金仁重笑道：“那倒不一定。玄姑娘的武功可是没的说，我都自叹不如呢。”他平生头一遭说“自叹不如”，可见对玄丽娇武功之赞赏。在此之前，他并非没有遇到过武功比玄丽娇更强的人，诸如乔天云、叶玉倩、游玄英夫妇等人，可玄丽娇乃一年纪比金仁重尚小的少女，武功竟有如此过人的造诣，不能不令他惊讶，尽管她是那样习蛮任性。

        行了一程，忽见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拴着一匹红鬃马，莫多情诧道：“咦，她的坐骑怎的在这里？”金仁重不解，道：“怎么，是玄姑娘的么？有她同去，岂不更好？”话刚说完，只听树上有人答道：“自然更好。金老兄，算你找对了助拳的人！”声到人到，从树上飞下一个黄色人影，正是玄丽娇。她拦在二人马前，笑道：“莫大哥，金老兄都有请我助拳之意，你还阻拦甚么？”

        金仁重故意道：“我不过是说有你同去更好，莫老兄也有个伴儿。却几曾说过请你助拳？自以为是。”

        玄丽娇气道：“你怎么出尔反尔？我的身手不好吗？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莫多情道：“丽娇，你任性也罢，岂可强行为他人助拳？快快回去，我不出几日便来找你。你依是不依？”玄丽娇左右为难，急得直跺脚。

        金仁重哈哈大笑，道：“莫老兄，玄姑娘一片盛情，我是不该推辞的，就让她做了这个助拳的人。”玄丽娇大喜，道：“金老兄果然够朋友，本姑娘这里谢过。”她拱手做了个揖。她自小不拘俗套，也不裣衽作福，打个揖便算。金仁重面色一端，道：“但是……”玄丽娇担心他要变卦，睁大眼睛，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子。”金仁重道：“沿路同行，休要多嘴多事，你可依得？”玄丽娇一边牵过马，一边连声道：“依得，依得！”莫多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玄丽娇虽不多事，却不能不多嘴，和金仁重莫多情在途中东南西北、海阔天空地神聊，说些江湖上的轶闻掌故，谈风甚健，兴致极高。金、莫二人不厌其多，听得津津有味。

        金仁重笑道：“玄姑娘说了这许多，怎不说说你那位玄老爷子？”玄丽娇怔了一怔，露出几分得意：“你是说我爹？他的为人我不敢说，要论武功，出道以来可是少遇敌手。”金仁重故作漫不经心状，道：“也只是少遇敌手而已。莫非玄老爷子也失过手不成？”

        玄丽娇道：“我爹从不佩服他人的，不过有一次他遇到的那个对手却是令他心悦诚服，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

        莫多情“哦”了一声，道：“我从未听你说过。”

        玄丽娇道：“我爹是最要面子的人，哪能让我轻易提及此事？那个将他打败的人正是因为让他输得体面，爹才佩服那人的。”

        金仁重道：“那人究竟是谁？说了大半天，尽绕圈子。”

        “说起来，”玄丽娇道，“那人也是江湖上的一个奇人。你们听说过妙手神医成虎威的名头么？”

        “难道是他打败了玄老爷子？”金仁重问道。

        玄丽娇摆一摆手，道：“非也，非也。他是打不败的，但他的师兄就不可同日而语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一天，爹正在教我武功，门外忽然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神态和蔼，满面红光。爹一见到他就严肃起来了。我从没有见过爹这般正经的，隐约猜得这老头的武功、来历一定非同小可。老头自称叫盖尘世，正是妙手神医成虎威的师兄，说是来和爹切磋武功。多年来以此为由来找爹的人实在不少，大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以往爹与人过招从不占先手，可那天他一扫往日的矜持，挥掌抢攻。盖尘世面带微笑，不慌不忙。他们越打越快，到后来我也瞧不清楚他们的身法了。拳风呼呼之中，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停地后退。以我当时的武功是帮不了爹的。退一步说，即算我有这样的身手，也看不清爹与盖尘世之间谁攻谁守，压根儿无从下手。他们斗了约有半个时辰，也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爹忽然住了手，向盖尘世拱手作揖，显然是认输。我莫明其妙，不知为什么。盖尘世对爹的武功很赞赏，指点了几处窍要，似乎是修习内功之用，我那时是听不明白的。后来我问爹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胸前的衣裳，我看后吓了一大跳，你们道是怎么着？”

        说到这里，玄丽娇故意停了下来。金仁重急道：“是怎么回事？”玄丽娇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原来那儿有两个指头戳的小洞，正对着‘华盖’穴，看来是盖尘世手下留情，不然爹就没了性命。我这才明白爹为什么甘拜下风。以后爹一说到盖尘世时总是钦佩不已，只是那盖尘世再也不见出现。”

        莫多情叹道：“盖尘世竟能伤人于毫发之间，可见武学之道，永无止境。”

        金仁重道：“玄老爷子应该用宿铁披风刀的。”

        玄丽娇道：“金老兄之言未免外行。爹常说，武功只要达到炉火纯青之境，有无兵刃，都是一样。”

        金仁重道：“有无兵刃，都是一样？嗯，有道理。”他一心低头沉思，自言自语，被莫多情玄丽娇落下了数丈之遥，犹自用心揣摩，意犹未尽。

        话分两头。再说玉玲珑回到崆峒山，唯盼三个月的时光尽快过去。她想见到痊愈后的斗长风，想与金仁重早日重逢，遂在焦急的盼望中过了两个多月。玉玲珑和金仁重自相识以来，未曾间隔过如此长的时日没有谋面，她的心底有了在未遇见金仁重之前从未有过的失落，并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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