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汉初的战争中，时常能见到蜀地材官的身影。所谓“材官”，他们大都是能引关蹶张、材力武猛的精勇战士：有的曾随高祖出击三秦；有的曾为太子卫士，其后平淮南王英布之乱。那时候许多蜀郡的男人，无论是出生在繁华的通都大邑，还是偏远僻陋的乡里，都乐意应征为士卒，以应国家急难。

  这也是我的父亲生前常常讲起的故事——我的大父，曾经便是那材官中的一员，曾经跟随高皇帝南征北战，最后归家与妻子团聚时，不仅得以“复身”（免除终身租赋徭役），甚至还凭借军功获得了左庶长的高爵，在成都郊外获得了大片田宅。在县里，连县令、丞都得对他客客气气。大父去世时，郡里的官员还遣吏前来探望，送上的木简上恭敬地写着谨使吏奉谒，再拜再拜。

  不过后来到了父亲这一辈，继承来的爵位已降为了公乘，家中境况也大不如前：大概是因为生长于文景之年，蜀郡太平无事的缘故，加上家境宽裕，父亲少年时对兵戎之事毫无兴趣，倒是热衷于搜集上古的佚书，并因此消耗了无数家财。甚至那时候他闻知被徙至汶山的吕氏家族藏有好书，便不远数百里前去相求。这吕氏便是高后吕氏一族的后人，因着诸吕乱政的罪名，举家被徙到汶山脚下。那儿虽土地肥沃，地有蹲鸱【芋头】，却是未开化的六夷、七羌、九氐聚居之地、朝廷常用作流放罪人的地方。我的母亲，便是吕公最小的女儿，那时竟对我父亲这个连关中话都不会讲的蜀人一见钟情，只携了几篋书便与他私奔回了成都。

  从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一直很是恩爱。母亲幼年虽说是偏居汶山一隅，到底是娇生惯养不事生产，父亲也对家业从不上心，二人每日只以吟诗作赋为乐。后来母亲常常讲起昔日在汶山初见博学多才的父亲，甚至满是幸福地回忆着他在宴上鼓琴的情景，我却颇不以为然，甚至认为父亲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夫妇唱和虽风雅，却并不能带来任何收入。眼看田地日渐减少，家财亦所剩无几，最终父亲只好卖掉了家宅，遣散了僮仆，凭借最后一点钱，再依靠大父生前与成都官吏的交情，在郡太守府里谋了一个百石都水掾的职位。都水掾官常需帮助郡太守处理本郡水利事务，父亲熟习刀笔，倒也顺利。可不久后就遇到湔江大水，父亲前去指挥修理堤防时不慎淹死。

  那时母亲已怀胎九月，在悲愁惊惧中生下了我的幼弟。家中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安葬父亲又耗去了余下的一点家财，孤儿寡母已难以再在城中生活。还好我的外大父虽怪母亲私奔，还是分与了母亲数亩薄田。又因父亲是在执行公务中死去，我得以继承父亲公乘的爵位。母亲便奏报了县廷，将户籍迁回娘家。母亲日夜纺绩，我亦下田耕作，农闲时若不须服役，便去盐井帮忙，所得倒也足够全家活下去了。幼弟因为早产的缘故，自幼体弱多病，每日只躲在屋里看父亲留下的简帛。

  然而人生中忧患实多，外大父数年后亦去世。叔父叔母又对不愿再嫁的母亲数出讥讽，母亲一气之下，便售卖田产，携我兄弟二人另寻安居之处。在父亲生前友人的帮助下，总算寻得了一方净地。那儿名为盐泉里，土地虽迫，然而颇宜蚕桑；四周又有盐井、渔田之饶。还未及迁徙，我便满了二十岁，只得告别母亲与幼弟，先在成都为正卒一年，又往西南边境戍守了一年，西南蛮夷常来扰边，所幸有惊无险，如今役期已满，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