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繁花烟雨看南国
        “卖花了！卖花了！”糖旦挎着竹篮子一蹦一跳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上，他扎着两个小啾啾，穿着他娘亲给做的花布衫，篮子里放着还沾着露珠的茶花，充满着朝气。糖旦太喜欢出来卖花了，他喜欢京都这种人来人往的样子，他可以见到各种好玩的人，各种好玩的事，比如京都最好的那家酒楼，里面那个白胡子说书老头，不知道他今儿会讲什么故事。

        “各位看官老爷请仔细点听，今日给大家讲的是这南国武将世家—顾将军府，顾家三代，戍守边关，不入黄土不回京。话说这顾家……”酒楼之内，一山羊胡子老头穿着大褂坐在一角，口若悬河的说着书。

        糖旦撇撇嘴，这个月还没过半，顾将军的故事已经讲了5次了，怎么又来，他眼巴巴的望着老头，希望下一句可能有点转折，结果依旧是那样：“顾老将军本代有三子。长子顾礼伯驻守西边关，与胡人边邦常年征战，二子顾礼仲驻守东边关，镇压虎视眈眈岛国窥视，三子顾礼季驻守北边关，与草原铁骑遥首而望。”都背下来了好吗？糖旦叹口气，算了，自己还是去胭脂铺那边给姑娘小姐卖花去吧。

        “小子，”一个粗壮又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糖旦回过头，一个大汉站在他身后，指了指他的花：“都要了。”

        糖旦一愣，紧接着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伸长脖子，试图看向是哪个活菩萨把他的东西都买了。“喂！”大汉侧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再多给你2个铜板，去一趟画舫，把花送给烟箜姑娘，说是金家大少爷送的。”

        “好嘞~”糖旦缩缩头，拿着钱，飞快的跑了出去。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京都首富金家的公子哥金玉浩啊，这位公子可真是名满京都。金老爷40岁老来得子，对金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宠溺，任他由着性子，不考取功名便罢了，单单喜欢追着城内的姑娘们跑，今儿送李家姑娘一朵花，明儿送王家小姐一只钗的，嘴上还喊着追求爱情，简直像个登徒子，但是他还不是个酒囊饭袋，金玉浩公子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是却毫不奢靡，为人更是随和，经常发善钱，而且继承了金老爷一身赚钱的本事，几十间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个妙人。

        糖旦轻快的跑着，路边的商贩在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糖蛋儿穿梭在各种叫卖声中，冲着京城最有名的红楼一路小跑，充满活力的声音随着京都三月温柔的风扩散着。

        在往前是京都的运河，糖旦侧着头看着，上面有东面回来的商贸船队，那上面总会有稀奇的东西，自己再大一点，也想找一份船上的工。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打头的那个船，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铠甲的人，看来是官家的船队呀，他看到船头那个人犀利的眼光看向自己，忙把头缩回来，嘴里还假模假样的喊了两句：“卖花啦，卖花啦，新鲜的茶花！”

        “卖花，姑娘才卖花~”一群半大孩子嘻嘻笑笑的从糖旦身边跑过，糖旦冲他们吐了口口水，他看见他们的娘亲正在河边的石阶上洗着衣服，一边挥着沉重的洗衣棒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听我爷们说，顾家老三那边吃紧咯，日子怕是要难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妇人之见！糖旦想起说书先生的话，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这些娘们净瞎说，百战百胜的顾家将军怎么可能吃紧，草原那帮人有什么本事让顾三将军吃紧？他不准备听这些长舌妇的愚见，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卖花啦！”然后继续飞快的向前跑去。

        在前面是顾家将军府，糖旦放慢了脚步，抱住花篮挺直腰板，然后用余光看了看那庄严的府匾，默默地行了个礼，他又想起了说书先生的话，京都之内的烟雨繁华是靠顾家三代的命换来的，现在自己还可以在京都内快乐的卖着花，顾家府邸应该接受自己的这个礼。他想起前年看过的那几个岛国战俘，诶呦喂，那可真是可怜，得亏顾家将军，要不自己可能也那样了。糖旦摇着头，小小的眉毛皱在一起，身形却意外地挺拔，莫名的有些喜感，他一边沉思着一边慢慢的走过这个让他尊敬的地方。

        “嘻嘻。”还未到巷口，就已经听到姑娘们银铃般的声音，糖旦深吸一口气，捂着鼻子，准备快点跑过这烟花巷。巷子里都是一股奇怪的香味，香的糖旦脑壳疼，他记得王大爷说那是女人的胭脂味，说完脸上还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不过，糖旦却不喜欢，他感觉这味道一点也不让人安心，而且有点呛人，还没有娘亲做的饭香，不知道这帮男人怎么就能忍着这么大的味道天天在这里呆着。

        糖旦的小腿快速的倒腾着，他感觉周边有姑娘的纱衣挂到他脸上，还有姑娘一连串的笑声和老嬷嬷的骂声。他看向巷口，嚯，还好马上就到了。糖旦看着面前的河段，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画舫，有些迷糊。虽然他还小，但是他还是知道画舫里的姑娘和巷子里姑娘的区别，画舫里的姑娘长得好看些，还不随便骂人，身上还带着仙气，就连那些洗衣服的老女人骂的都不同，巷里姑娘她们骂皮肉货，骂舫里的姑娘也只是几声妖精，说书先生讲过，成了仙的妖精会变成美女的。烟箜姑娘啊，他想了一下，俩月前京都突然来的姑娘，据说长得像仙女一样，好多公子哥、酸秀才都排着队等着见她一面，连说书先生都破天荒的给她编了一段书，叫什么烟箜一笑百媚生。既然是仙女，那么理所应当该在最好的画舫里呆着，糖旦走到最中间那个大画舫，扯着嗓子：“烟箜姑娘在不在！烟箜姑娘在不在！”

        “谁呀？”画舫的竹帘被掀开，一个秀气的姑娘皱着眉看着糖旦。糖旦有点失望，不是说是仙女吗，看来这帮男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他叹口气，双手将挂篮递过去：“这是给烟箜姑娘的花。”

        秀气姑娘嘴角撇了撇：“哪家公子送的便宜花？我家姑娘可不随便收人家东西！”

        “金，金浩玉送的！姑娘收了吧！”糖旦看着盛气凌人的姑娘有些着急，他想起说书先生说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然后又突然感觉有点委屈，声音越来越小：“茶花……多新鲜啊……这可不便宜，五个铜板呢……而且是我娘起早摘的……”

        “春梨，莫要为难他。”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舫里传来，糖旦感觉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像年节时那个如意坊歌姬弹得曲子一样好听。

        “是。”秀气姑娘白了一眼糖旦，接过了那篮子花，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糖旦：“姑娘赏你的！”然后便气呼呼的回到舫里。

        糖旦张着嘴，手里攥着那块碎银，他想起那个好听的声音，那应该才是烟箜姑娘吧，果然，大人们不会骗人，烟箜姑娘果然是仙女一样的人，果真是京都最美的女人了！

        “春梨，跟小孩子置什么气。”一双纤细皎白的手端起案上的茶杯，烟箜将杯子缓缓送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茶水划过喉间，颀长的脖子随着水流起伏，煞是好看。春梨轻笑，“要是被那些臭男人看到姐姐喝水，怕该是要流口水了。”烟箜白了一眼春梨“就你贫嘴。”眉眼间烟波流转，真真是一笑千娇百媚。

        春梨吐了吐舌头，随即又焦急起来“不过姐姐，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烟箜缓缓吐出口气，把茶杯放回原位。“咱们这个身份又如何知道这般大事，不过世上从未有空穴来风，有风声，只怕是确有其事…”

        春梨听罢，手中拎着的花篮“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皱着眉毛来回踱着步，略显焦急。“那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赶紧去通知顾家大少爷。”说着转身就要往画舫外走。烟箜忙喊住春梨：“荒唐！顾家少爷岂会听信你的话。”春梨迈出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那姐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烟箜看着春梨紧紧挤在一起的眉头，于心有些许不忍，慢慢吐出一句“我知道顾家有恩于你，也知道你倾心于顾家大少，可凭你的身份和屈指可数的数面之缘，你要他如何信你。”春梨的头低了低，嘴角向下撇了撇。烟箜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可又生怕春梨惹出什么祸端来，“姑且不论顾家少爷信你与否，倘若他问你，从何得知此事，你又如何作答？”春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烟箜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难不成你要说，是在这画舫之中偷听到的？”春梨看了一眼烟箜，小手搅着手绢，把手指肚勒的发白，终是泻下气来，“我知道了。”

        烟箜看着春梨这般作态，又开始宽慰起她来“顾家家大业大，权势滔天，不会有大事，你便把心放进肚子里。若真的有何事，也不是你我两个弱女子可以改变的了的。”说罢，烟箜将面纱重新挂起，挡住鼻子和嘴唇，眸子里的暗淡隐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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