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回 战金山（叶误纥）
        不说望楼上连传捷报，城南战事已生转机，老相国心事稍安。再来看敦煌城北，全军潜伏绕行大井泽，涉水而过的叶误纥部，一路穿过洪池乡、宜谷渠，已是一马平川深入州境，先锋叶仙越率队疾行，只想尽快插入此番战事之中。

        此时正午已过，白日开始偏西，平康乡的西头，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两头，裹着两道隆隆烟尘，两路人马在此不期而遇，纷纷勒马对望。从北边赶过来的，自然是叶误纥部前锋骑兵，在南边游弈的，则是于平康乡外警戒的玉门马军一部，由张进达所领百骑人马。这一部马军，正是追随阴仁贵，一路从肃州且战且退至此。分去两队金山军大营后，张进达麾下游骑还余三百人马，在平康乡至敦煌城的地界里，分成三拨巡逻，防的便是回鹘军自北面突然偷袭。果然发现了敌军自北而来。

        踩着马蹬，直起身看了前方的回鹘军一遍，大约两三百骑的样子，不过后方应该还有大军。“吹角，聚兵！”张进达毫不犹疑的从得胜钩上摘下长枪，斜指前方的回鹘骑兵，大声号令道：“准备迎敌。”又有两匹游骑自前方疾速撤了过来，对张进达禀道：“副使，来的是叶误纥部，后方还有约千骑人马。”张进达转头点了三名士兵，交待道：“你们分头速去通传平康乡、阴金吾、张相国，回鹘千骑来袭，我部只能拖延阻截一时，请诸位使君早做筹划。”

        回过头盯着对面的敌军，高举战枪，复大喝道：“以我为锋矢，准备迎战！”清澈的号角声中，两个魁梧的身形催马来到张进达的左右，无须多看，他也知是麾下彪悍骑将，队头宋流住、郭云达，这二人一手将面甲放下，另一手紧持战枪，俱都目不转睛的瞪着前方。玉门百骑迅速左右分列，在张进达身后，随宋流住、郭云达排成了锋矢阵型。

        与玉门马军整军列阵不同，叶误纥部前锋只稍稍放缓了几步，察觉前方仅有百骑左右，主将叶仙越领着三百骑，自然毫不畏缩，也是心中一喜，立功心切，随即下令前锋军，只管全部掩杀上前。当下数百骑发一声喊，各自呼喝着喊杀声、谩骂声，铺开来漫过田野，冲着玉门马军张进达部迎面扑来。

        叶误讫这些骑兵仗着人多，本以为金山军的人少，要么会逃离开去，要么也是追逐游斗，怎么也不敢迎头互搏的。因此扑过来时气势汹汹，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架势在里头。只是包括叶仙越在内，都未曾料到，这张进达从肃州一路退回沙州，仗打得不顺，上头又有沉稳的阴仁贵管制着，早窝了一肚子火，只待寻机发泄。再一个，看似莽撞的张进达，其实隐约已经听到另一队人马的号角呼应，应该就在左近不远，足以接应自己。所以横下心来要释放一回怒气值，杀回鹘人一个措手不及。

        由此，张进达这一刻激发了狂暴属性，不退反进，朝前方大吼一声：“冲阵！冲阵！”拍马夹枪，一马当先迎向这拨叶误讫前锋。跟随他的这些个玉门马军一直是金山国的边军，算得是百战余生之徒，老兵油子虽然惜命，却并不惧战。索承庆、思结巴什这等老军教导儿辈时便都说过，凡是怕死的，反而最容易死掉。因此战阵之上、生死之局，这帮老兵也是拧得极清楚的，只要主将敢战，全都不落人后。这一百骑相互靠拢，以密集的锋矢之阵，迎着三倍于己的敌军闯荡而去。

        风驰电掣之间，兵戈交加之音不绝，落马哀嚎之声不断，一伺两军互相穿透而过，各自都薄了一层。长长喘出一口粗气，张进达伸舌舔了舔嘴角溅染的鲜血，也不去检视伤亡，扭身拨转马头，大吼道：“再来！”剩余的几十骑返身在他身后又形成一个锋矢，再度冲着敌军杀去。

        经刚才一回，张进达察觉到护卫紧密、衣甲鲜亮的叶仙越所处，料想其人身份不低。此番便引着锋矢，恶狠狠径直寻叶仙越所在，要来杀他。

        不得不说，叶误讫部的阵型铺开得着实松散，方才被张进达率军泄愤般的戮力一冲，便被切做了两截。叶仙越毕竟年轻，常年被老爹保护得太好，因此战阵经验比之张进达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先是过于轻敌，见玉门马军与自己所料不同，便有些诧异，待见到玉门马军返身再冲自己而来时，又心生一丝惧意。临阵心乱，此乃大忌，唯所幸近身的这些护卫将领与士兵，都是老爹精挑细选的勇士，不待他发令，大多都迎上前去阻截，原地留下两三人防护住他。

        冲击这一二十护军，果然不同于方才对杂兵刀切豆腐般的顺利，任张进达奋起神勇，左拨右刺，依旧被阻挡慢下了脚步。马军以锋矢破敌，最忌讳的便是速度削慢，一个不查，张进达被敌骑掷出的骨朵砸在肩甲上，差点松手弃了长枪。眼看队形稍有迟滞，欲陷入僵持之际，张进达身侧一骑以刃刺马，催发座骑痛楚，狂也似地窜上前去，直与迎面敌将撞做一团，随着两声闷哼马嘶，这两人两马惧都跌躺于地，将防线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前方的叶仙越。却看以身开道的这员金山将官，正是队头宋流住。拾得片刻破绽，这张进达紧咬钢牙，提缰策马，自二人身上腾空飞跃过去，双手绰枪，直取叶仙越而来。

        叶仙越身边仍有两名左右护卫，当即上前来迎，张进达疾驱而近，抡起大枪，砸开一人。又侧身闪避另一人的攻杀，此人长枪虽然划开了张进达的护甲，但未能阻住他的前冲之势。

        张进达身侧一串血痕飙溅而起，仿佛一条被拽向后方的血色锁链。“贼子纳命来！”一声暴喝，张进达纵马激跃，如鹰坠翔，势若疯魔般的一枪扎向叶仙越，叶仙越也算年轻武士中的佼佼者，却仍难挡张进达之勇，尤其此刻张进达的气势无匹，锐不可当。二马交错瞬间，金戈撞击，传来一声痛喝，旋见叶仙越被刺落马下，而那张进达则狂笑破阵而去。身后残生的玉门马军，俱都自阵隙间纷纷穿越跟去。

        但见此情，叶仙越身边护卫大惊失色，跳下马来翻滚着扑过去，紧忙察看这位赞吉的死活。又有周边十数名叶误纥士兵迅速围靠了过来，控马回旋，团团护住坠地的叶仙越，总算堵住了后续透阵的玉门马军的再次袭杀。但也眼睁睁看着这拨人马穿了过去，未敢追杀。

        此时此刻，叶误讫都督的军旗出现在远处坡头，一排排青袍骑兵开始向坡下漫跑，而刚刚登上坡顶的叶跋都，恰恰看见了张进达跃马精进，一枪刺倒叶仙越的这一幕。“休伤吾儿！”叶跋都瞋目裂眦，怛然失色的大喝道。只缘太小瞧了这百余骑金山军的胆色，大队人马稍慢半步，与叶仙越的前军之间留了处空隙，便让张进达从容地在前军里杀了个一进一出。而叶仙越这一落马，前锋军立时乱了阵脚，纷纷向落马处聚拢，一些本意要追杀张进达的将士，看追出来的同伴越来越少，也只得勒马停住。如此一来，便教张进达轻易逃远了去，与赶来接应的另一队玉门马军合兵一处，虽然人少，却依然在远处盘旋，发出阵阵哄笑。

        此正是：天骄远塞行，出鞘宝刀鸣。定是酬恩日，今朝觉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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