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第三章.乱世俗子（4）
        简饶走出酒楼，看着人声鼎沸的街市，心里不由生出一阵疲惫。当今天下，风雨飘摇，人人相轻，饥荒战乱连年不止，简饶从很小就明白，这个时代是以人为食的时代。他的父母便在他儿时为这疯狂的时代逼死，双双自尽而死，只留他一人在乱世拼打，尝尽人间炎凉，飘泊至今。他生出来十九年的每一天无不在诅咒这个乱世，无时无可不想扭正这秩序全无的时代。奈何自己孤身飘泊，人微言轻，在这大厦将倾的时代一时难有作为。想到这里，简饶便感到一股噬骨的恨意冲上脑子，过去种种如蝎子般涌起，狠狠扎着他的心绪。

        “冷静。”他在心中默念，“冷静。任何时候，都不能由着自己胡来。”

        青年单薄的身影在街上人流的裹夹下显得微不足道，一条条街巷仿佛纵横交错的蚁穴，人流好似每天早出晚归日日重复的蚁群，而青年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只。唯一与其他蚂蚁不同的是，他想守护的并非蚁后，想要的也不是几口残余的食物，他要的只是用尽力气望着树顶向上爬，一直爬，直到最高的顶点。然后咬死林中的猛虎，守护整片森林。只要能扶正这个乱世，自己此一生的生死苦乐皆不足为惜。想到这里，简饶脸上绽出一个微笑，搓搓粗糙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金色长剑背到身后，一步一晃走向大街。

        简饶挤进人流，从怀中拿出件物什细细端详起来，心中止不住升起一阵窃喜。这五十两已足够让他做成那件事，如果那件事做成时有他的一份功劳，那么不止北州和北川剑派，鼎川乃至天下也要被他所影响，但接下来自己还是要走好下一步。

        想到这简饶把钱袋收起，拐进对街一家车马行，进门扔向门口小厮一锭银两，“雇一辆马车，要好马。”小厮应一声走进店里，不一会一辆高头大马拉着辆乌青蓬车从后门走出，直拉到简饶面前。简饶回头望了望城中街头的繁华的车水马龙，午后的暖黄的阳光让他想起儿时母亲的鹅黄色轻衫和温暖的拥怀。简饶摇摇头不再多想，伸手摘下宝剑轻放到车座上，“去西街的粮铺。”简饶沉声说道，说罢便一跃翻进车厢，带下蒙帘。

        马车在燕州府的人流中穿梭奔驰，少顷便到了粮店门口。简饶探出头，只见人烟稍息的街角孤零坐落着一家门面，店外一派萧条景象，门前架出一块停业的木牌。

        简饶翻身跃下马车，冲车夫扔出一锭银两道：“去城南的北川道场等着，在门口两边找处隐蔽的地方，一会儿不论有什么热闹都在车上呆着，只要我一上车驾马就走。”

        “这……小兄弟，你这到底是做什么的？”车夫看着手里晶亮的雪花银，颇为不安的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简饶不再言语，站在仰头眼望向空中炽烈的骄阳，无尽的阳光洒在麦色的脸上，青年的身影在烈日的照耀下宛如一只蚍蜉，单薄而渺小。简饶再低回头，马车已绝尘而去，简饶拍净身上的尘土，推门走进粮店。

        简饶进门一把捏住门框上面正要鸣动的风铃，四下打量起店面。粮店里面和外面的一派萧条不同，推门进去便见到一屋的烟雾缭绕，两面墙上供放着两排神像，像前供放着香火，整个店铺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大堂的小门后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简饶放轻脚步慢慢向小门走去，门后的说话声逐渐听得清晰。

        “林将军，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我也就是一个小小粮铺的掌柜，你能不能和大当家说一声，他要的这些，我们年前实在是拿不出来啊。”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另一个声音没有说话，简饶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爆响从门后传出，震的整个店面几乎歪到街的一边。

        “林将军不要动怒啊！是小人胡言乱语了，您千万不要在这里使用神器，小店一定加紧工序，在年前交给大当家要的份量。”扑通一声传来，似是有人在门后跪到地上。

        整个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好一阵除了掌柜在地上低低的抽泣声再没人说话，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让全屋听得真切。简饶弄不清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是怎么回事，只能保持原来的动作大气也不出，竖起耳朵听着门后的一举一动。

        掌柜的抽泣在房内回荡了许久，简饶的脚几乎麻的要换步时，一个低沉的男音突然在门后响起，沙哑的嗓音带着无形的威压：“除夕之前，能做好么？”

        “没有问题，除夕之前小人一定赶制好所有货物送山上，供大当家和楚先生清点。”掌柜连连磕头。

        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在门后响起继而停下，沙哑的声音传来，“做好药物，大当家重重有赏，做不好，全家杀绝。”

        “是是，小人明白，请大当家放心。”掌柜玩命把头往地上磕。

        简饶听到这不禁心下微微惊异，这“楚”字乃是国号，称运王朝命脉。不要说平民百姓，就是那些王公贵族一时没弄好沾了这个字也是要抄家灭族的，这掌柜口中的先生究竟何人，胆敢以家国名讳冠到自己的私姓上？正疑惑时，眼前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对上简饶双眼。简饶大惊，猛喊一嗓子跌倒在地，“你是什么人？不声不语的就冒出来，吓死小爷了！”眼前男人束着条纯黑毛绒围巾，遮住大半张面孔，通身如西域女人般用一条黑色风袍从脖子到脚踝处包裹的严严实实，身后背着一把五尺长的巨剑，只露出的两眼中间贯穿过一条渗人的长疤，冷若寒冰的目光死死注视着简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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