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第三章.乱世俗子（1）
        大楚庆安六年，秋，燕州府望仙酒楼内。

        “哎，你听说没有？今晚那河东来的质子就要和大盟主的侄女在城中举行婚礼啦？”

        “早听说啦，请柬都送到我家门上了。听说盟主对这次的婚礼极其重视，把整条错花街都清出来啦，今晚全城解除宵禁，全城百姓都能去街上一睹纪氏女儿和河东少主的风彩呢！”

        “哈哈是啊，今晚我们燕州府的百姓可有福啦，不过啊，我这回去这婚礼还是不能敞开了吃啊。”

        “哈哈，怕把嘴养刁了不是？”

        “没错，这不，晌午就到楼里来划拉好的了么。反正家里的生意都在我老婆手里，我啊就趁着这纪家婚礼尽情的吃吧！真想让这婚宴是天天都有啊。”

        “哼，你们懂得什么，大盟主的性格会让你们白吃白拿？你们这些有点家业的去了别被他拎出来充实军费就不错啦，收到请柬过去就等着出血吧！”

        望仙酒楼二楼，一桌酒客正七嘴八舌的聒噪着，应和着前面台上说书先生尖着嗓子口若悬河甚是应景。在北州，要是你在街上拉住一个人问全州最好的酒楼在哪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主城望仙楼。这座金碧堂皇的酒楼在这立了已有五十年，历经风雨。掌柜一家姓成，爷爷四十岁时开张，凭一道风土豆丝技压北州群厨，进而天下闻名家业做大。明帝北上巡访亲临尝菜，尝过土豆丝后拍手称奇，亲笔题出匾额，酒楼由成家楼改名奉仙楼，从此酒楼做大。爷爷六十岁去世，看了酒楼二十年，交到儿子手里，儿子四十岁接过，看了二十年，六十岁去世，交到孙子手里。孙子今年五十岁，少时年少轻狂，不学无术，身为成家传人放言不习厨艺，只知伙着一帮纨绔在城中吃喝嫖赌，不事家业。后盟主纪元入主北州，公然建立五州盟反叛楚室，这城里挂着楚帝题词匾额的奉仙楼自然也要查封。成家一夜没落，万贯家业尽数上缴，奉仙楼居所也贴住封条，禁止成氏子孙再次开火经营。二代掌柜又气又病，一夜间病死在街头，成家一脉厨艺失，沦为北州厨界笑柄，从此销声匿迹。三年后，孙子回到燕城一改风流模样，找到盟主纪元，做出一盘土豆丝。纪元尝后，未发一言，提笔题下望仙楼匾额赐下。孙子回到老店揭封条挂匾额，带老母住回楼里，望仙楼重又开张，成氏回归北州厨艺之首。现今孙子五十岁，在这城里经营酒楼已有十年，未有婚娶。三代掌柜经营数年，北州各界显贵皆来望仙办宴，掌柜在北州各界皆有人脉，根深脉广，望仙楼也早已成北州一大名胜。能吃到望仙楼师傅的一道小菜，便能让平头百姓回乡吹上十天半月。望仙楼分三层，一层接下客，二层接中客，三层接上客。三代掌柜定下规矩，楼里一天只做六桌全席，年节十桌，逢城中活动减到四席。而这成家三代单传的土豆丝不列于菜单上，在楼内亦无标价，传说只给天子和自己做，凡人想一尝绝味只能随缘。有人传言这三代掌柜早已忘记土豆丝的做法，土豆丝早已再做不出来。

        “不过看大盟主这样看重那质子，我们和河东就是一家了吧？北州这般调动，怕是刚安宁不久就又起战乱了。”瘦子酒客说道。

        “放心吧，我在军中的相识给我透露过了。听说咱们北州这次要召五州之兵，大军师亲自带兵，年后就一举拿下鼎川。俗话说得鼎川者得天下，咱们盟主这次攻下鼎川，这离平安定日子还远吗？”一边的胖子酒客似是颇有人脉，摇头晃脑的说道。

        “呵呵，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北州这些年打鼎川的仗还少么？哪次不是铩羽而归，费人命又烧钱？鼎川兵力虽少但国库神器无数，又有向家坐镇，我看啊，别又是肉没吃到嘴反把牙崩掉了。”邻桌嘲讽声不时传来，但胖子倒不显在意，摇头晃脑道，“哼，你们都懂个什么？鼎川不过一州之地，他再有兵器，他有用的人吗？没啦！我军中的朋友都告诉我了，鼎川这几十年连打了几场防守战，下一代还没养起来，这一代就快打光了！向朝再厉害，他手里没兵能打走这五州联军么？苟延残喘罢了，现在打鼎川不过临门一脚的事！”

        “唉，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啊。”瘦子拉拉胖子悄声道，“远的怎么都没事，近在眼前的你是不是忘了？”

        “近的？什么近的？”胖子俨然已喝醉，布满血丝朦胧的看着瘦酒客。

        “‘百匪’啊！就是那个城外专抢商道的土匪大帮，你给忘了？”瘦子压低的声音带着不以察觉的紧张。胖子一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脑后忽然挨了一棒张大着嘴，双眼呆呆看向瘦子，醉意全无。

        “是啊，年后等到开春这伙凶贼怕是要大肆进城抢夺，你们这些大户定是躲不掉的。到时你们要交巨额军费还要再被土匪抢一下，能挺过去吗？”讥讽的声音又传来，“怎么？上能规指天下大势，下能统划征伐战局，近到眼前的就不能弄出动静啦？”

        这声讥讽之语纵是杯间笑谈听也甚有些刺耳，且这嘲笑的人一再呛声，即使有点墨水也实在不识抬举，胖瘦酒客脸色一僵，同时回过头向邻桌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破旧黑色短衫的年轻人斜倚在二楼露台的桌边，手里抓着把葵花子半笑着望向二人。青年肤色颇深，就像是常年在外奔波谋生之人吃苦受难的肤色。五官虽算不上俊朗，但凑在一起也能看的过去，双目倒显明亮，不时透过头帘射出狡黠的光，凌乱的长发随意用布条扎在背后，身边放着个蓝色土布包袱。青年浑身上下透着股甚浓的市井闲散之气，与这华贵酒楼看着处处冲突，进来半天诺大的桌上只点了盘花生瓜子，一碟凉菜，一壶清酒放着，整个人身上也就背在身后的金色宝剑擦的锃亮，显出几分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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