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这位脏话男孩名叫茗烟，是宝玉的小厮兼书童，性格暴躁。他从贾蔷那儿听说宝玉受到欺负，顿时火冒三丈，急急忙忙赶着来为宝玉出头了。

        诶？贾蔷又是谁？

        贾蔷，宗族嫡系的四世孙，今年十六岁，父母早亡，自幼跟着道士贾珍混，生得比道子贾蓉还俊俏几分。他原本住宁国府中，但由于风评不是很好，府里容不下他，分房子给他搬到外边住去了。这贾蔷容貌俊美，聪明伶俐，但也承袭了宁国府一贯的纨绔作风，仗着贾珍溺爱，贾蓉匡助，到家塾里不好好学习，只顾着玩乐。

        贾蔷为什么要告诉茗烟宝玉受气的事情呢？说起来很简单，他与贾珍贾蓉关系好，而秦钟又是贾蓉老婆秦可卿的弟弟，他自然要向着秦钟。而前面我们说过，贾蔷是个聪明人，因此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金荣和班长贾瑞都是薛家的熟人，自己倘若为秦钟打抱不平，回头薛家知道了，反倒伤了和气。于是脑瓜子转动，想出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即偷偷把这事告诉宝玉的小厮茗烟，让他去做那只挨枪的出头鸟。

        因此，正在茗烟揪着金荣一通乱骂的时候，贾蔷望了望天色，说：“我得回家吃饭了。”于是迈开腿走出家塾，巧妙地撇清了自己与这件事的干系，不可谓不人精。

        再看金荣这边，在被茗烟狠狠地教训一番之后，他面色通红，梗着脖子道：“你算什么玩意儿？一个奴才也敢撒野？”说完甩开茗烟的手，拉开距离，摆出一个“猴子偷桃”的姿势，下一秒就要对茗烟动手。

        茗烟嘴角轻挑，嘲弄似的看着金荣，眼里写满了不屑。突然，只听“咻”的一声，一个瓦砚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茗烟堪堪躲过，瓦砚随即打在旁边的书桌上。那书桌的主人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跳起来，骂道：“怎么？要动手是吗？”

        这说话之人乃是贾菌，荣国府近派重孙，年纪小志气大。按道上的话来讲，就是他从小没怕过谁，受不得气，是个硬茬子。于是乎他在骂的同时，手里也抓起了一方砚砖，即将使出杀人于有形的“掷砖大法”。他的同桌兼最好的朋友贾兰见状，知晓这套武功的厉害(杀人虽不见血，但必见大包)，连忙按住砚砖，好言劝他：“好兄弟，与我们无关，别趟这浑水。”贾菌正在气头上，如何忍得住？他见手里的砚砖被贾兰按住，便四下张望，重新找寻称手兵器。他扫视一阵，看到桌上的书匣子时眼前一亮，伸手将之抱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招“掷匣大法”。可他年纪尚小，终究内力不够，书匣子没有抡过去，反而落在了宝玉和秦钟的书桌上。一时间书本、纸片、笔、墨等物砸得到处乱飞，好像party上的香槟、气球、彩带、蛋糕。贾菌见一招失手，也不露慌乱之色，马上第二招“大鹏展翅”紧随其后——他纵身一跃，跳向那投瓦砚的。

        再看另一边，此时的金荣手里抓一把毛竹大板，正舞得虎虎生风，好像天神下凡。那茗烟早就吃了他一板，捂着屁股四下窜逃，又一头撞在梁柱上，于是他右手捂屁股，左手捂脑门，匆匆逃离了战场。宝玉的另外三个小厮眼见同伴不敌金荣，纷纷抄起家伙前去助阵，与那战神似的金荣斗到一起。其余几个无名顽童见了这阵仗，兴奋得哇哇乱叫，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书本，以一副拉架的姿态冲进人堆里四处乱踢。

        此时家塾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贾瑞想劝劝不住，只好把胳膊袖捋起来，握紧拳头见人就打，好像一个正在执法的城管。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响彻整个家塾。

        外边李贵等几个大仆人听见动静，忙拥进来，一看登时傻了眼——这到底是学堂还是古罗马竞技场？当下不暇多想，急忙展开拳脚制止了这场闹剧。

        方才混乱中秦钟吃了金荣一板子，此时正捂着脑袋蜷在墙角，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宝玉蹲在一旁给他按摩，眼见混乱逐渐平息，便忿忿对李贵说：“把马拉来，我们被欺负了！我要回去禀告太爷！”说着伸手朝不远处的贾瑞一指，“还有你贾瑞！好样的！我们把情况告诉你，你却由着人家骂我们，现在还把秦钟的头给打破了，你给我等着！”

        李贵好言劝道：“哥儿不要急。这点事情不至于惊动太爷。”说着，也把矛头指向贾瑞，“都怪瑞大爷，你身为班长，有维持班级秩序的责任！谁知你非但不管，反而加进来乱打一气！”贾瑞摇头晃脑道：“我喊了他们又不听，只好挥拳劝架罢了。”

        秦钟包扎好了脑袋，带着哭腔嘤嘤道：“呜呜，嘤嘤嘤，有金荣在，我这书算是念不下去了！”宝玉凌然道：“念！怎么不念？岂有此理，玩校园霸凌是吧？等我回去跟家里大人说一声，明天就把金荣撵走！”又问李贵：“金荣是哪房的亲戚？”

        不等李贵开口，先前被金荣打出门的茗烟从窗口探头进来，对着屋里高声喊道：“他是东胡同子里贾璜老婆的侄儿，不算个啥，他那姑妈只会跟驴拉磨子似的献殷勤，还跪着给我们琏二奶奶求施舍呢！”

        “住嘴！就你话多！”李贵大声喝止。

        宝玉冷笑：“呵，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璜嫂子的侄儿。我这就去问她。”说罢抬腿便要走。茗烟连忙小跑进来，边替宝玉收书，边得意洋洋道：“爷不用自个儿去，我去就行啦。我去了就说老太太有话问她，把人直接带到老太太面前，岂不省事？”

        李贵闻言又对着茗烟怒吼：“能不能闭嘴？我这刚哄好了一点，你又来搅浑水！回头老爷怪罪下来，我就说是你小子教唆的！”茗烟这才悻悻闭了嘴。

        贾瑞暗中分析了眼前形势，心知事情一旦闹大，自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于是丧着脸来跟秦钟讨好，秦钟抱胸娇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他又到宝玉面前求情。宝玉提出一个要求：叫金荣道歉。

        金荣原本不肯道歉，但架不住贾瑞李贵一干人等都在劝他，金荣只好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勉强从鼻里哼出一声嗡嗡的“对不起”，含糊不清的，听着就像是“得**”。宝玉哪里肯依？提议他磕头助兴，这事才算了结。金荣不肯，贾瑞又附耳悄悄劝他：“算了算了，磕一个吧，又不会把脑袋给磕飞。”金荣无奈，只好不情不愿地对着秦钟做了一个俯卧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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