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知了在老槐树上嘶鸣。20世纪最后一个夏天，1999年暑假眼看就要结束了。

        上午十点多钟，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上，斑驳的树影落在川西平原杨柳河畔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当中坐着一个矮胖女人正在洗衣服，一边洗一边数落儿子：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马上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完，到时候看你拿啥交差？”

        靠窗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小桌，一个小学生摸样的男孩趴在桌上写作业，脚边卧着一条灰白色的小狗，正百无聊赖地**爪子玩。小男孩名叫飞飞，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边上的小狗是他的爱犬小白。洗衣服的女人是飞飞的母亲，因为爱打麻将，村里人送她一个外号叫“杠上花”。

        杠上花揩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撅起屁股，两膀子用劲，搓衣板撞击着盆底发出嘭嘭的响声。飞飞抬起头，不满地白了他妈一眼。杠上花埋头使劲搓着衣服：

        “成天跟个野人一样，哪里脏往哪里拱，昨天的衣服还没干，今天又是一大盆……地里的活做不完，还要喂猪、养鸡，还要伺候你们两位大爷！也不晓得我上辈子欠了你们李家多少债……去，把你爸那件工作服拿来！”

        飞飞去拿衣服，杠上花把盆里的脏水倒掉，换上一盆清水，接过衣服打上肥皂用手搓着继续抱怨：“说起你那个老子就是气！家里的事不管，洗衣机坏了也不修，人家都在外面挣大钱，他就知道上班。厂里几个月不发工资，依得我早把机器抬去卖了，他呢？哼！喊他拿点废品出来卖都不敢——一辈子胆小怕事，永远都没出息……”

        飞飞听不下去了，把笔往桌上一摔：“还要不要我写作业嘛？到时候作业写不完，老师请家长，看你们哪个去？”

        杠上花也把衣服一摔：“我才不去咧！你写不完作业怪我？我一天忙到晚，伺候你吃还要伺候你穿，衣服都洗不完，一天几大盆……”

        “你不想洗就不洗嘛，放着我来洗。”

        “说得轻巧！你洗得干净？碗都不会洗还说大话！我看你呀，只怕以后连你老子都不如，不好好读书，以后找不到工作，去餐馆帮人家洗碗都没人要！”

        飞飞不吭声了，两眼望着书本发呆。

        小白抬起头，同情地看着小主人。

        飞飞拿起笔给小白画胡子，被杠上花看到，一声怒吼：“再不好生写作业，今天中午不拿饭你吃！”

        “这道数学题做不来！”

        “做不来背时！哪个让你上课不好生听？算术做不来做语文嘛！”

        飞飞哭丧着脸：“语文老师让我们写一篇游记，你不带我去旅游，我也写不出来。”

        “呸哦，还想旅游！就凭你老子那两个光杆工资，梦游还差不多！这么大个人了，成天就晓得耍，一点都不懂事！我象你这么大都在生产队挣工分了，天不亮就起来打猪草……我要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不要说小学，大学都念出来了……”

        这时候大门一响，一个叫三嫂的农妇探头进来。

        “杠上花，快点，三缺一。”

        杠上花眼睛一亮，说声：“走哇！”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回头吩咐儿子：：“飞飞你不准乱跑哈，给我老实写作业，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随着三嫂咚咚咚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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