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活来
        （二）死去活来

        说来也不能全怪主人，我叫起来的声音，真的是有点怪。

        我一直以来都以我的驴脾气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我感觉我的倔驴身份，足以倾倒村里的一众母驴，虽然我不屑于倾倒她们，我更希望打倒最强的壮驴，这样才能展现出我的战斗力。但是能倾倒母驴这件事，是我从小就默认的。

        记得我还是个小驴宝的时候，从养驴大户吕老六家的驴棚经过，里面的大母驴，小母驴，都会朝我“嘶嘶嘶”的叫，我不能示弱，朝她们“闷啦闷啦”的叫个不停，她们竟然都开心的喷鼻子，并且欢腾的跳来跳去，栓驴的柱子都被撤的摇晃起来，一只青年母驴更是兴奋地不要命，在自己干净的驴窝里来回打滚，眼泪怕是要流出来了，另一只母驴更是夸张，直接跳上了驴棚，在上面欢实的载歌载舞，驴尾巴恨不得要翘到天上去了，露出那硕大圆润的白屁股，硬是要朝向我的驴脸，还要映入我的水汪汪的驴眼，还有一只。。。啧啧啧，嗤之以鼻！嗤之以鼻！她们越是要展示给我爱慕，我便越是要对她们鄙夷，“闷啦闷啦”朝天吼了好几遍，我本来想说“你们快要歇去，不要图献殷勤，下辈子变成壮硕的公驴，能与我决高下时，我再正眼看于你”要。可是没想到，我越是鄙夷，她们便越是欢闹，越是爱我不能自拔，越是不能自拔，我便越是鄙夷。你说这他妈都是什么世道！正在我无奈的时候，她们的主家吕老六从堂屋出来了，看见一个个小母驴都要闹翻天，他便疯也似的乱骂：“**一个个不想活了！给你们吃粮食是让你们下地干活的，谁让你们在这乱发情了，瞎子点灯白费蜡，装他妈什么情种，再闹一棍子打死你们，**！”说罢便抄起胳膊粗的“驯驴棍”朝她们的驴身上，驴屁股上，驴**上，驴脸上打，瞬时间整个驴棚沸腾了起来，驴的惨叫夹杂着母驴发情的叫声响彻云霄，驴棚驴橛子像是要炸开一样晃动，多情的驴眼泪和滚烫的驴血充满整个驴棚，我闻见都怕是要吐了。但是看见旁边的公驴们竟然在悠闲的吃着红薯粮。我是讨厌母驴对我的殷勤，但是我更讨厌吕老六对待母驴们的态度，更让我深恶痛绝的，就是这帮公驴悠闲的吃粮，默不作声！看到他们这么麻木不仁的态度，我便气不打一处来，“闷啦闷啦！作为年轻力壮的公驴，看着小母驴受鞭打而默不作声！甚至还要有限的吃粮！？闷啦闷啦！真是一帮畜生！呸！畜生都不如！”虽然我还是个小驴宝，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管！硬是把吕老六插在墙外的驴棚桩子用我的驴脑袋撞了个三断！顶着一脑袋驴血跑回了家。后来听说吕老六被驴棚砸中了胳膊，小臂断了三断，哎呦哎呦的叫唤了三个月，好没好不知道，只知道他再也拿不起那“驯驴棍”了。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乐开了花。主人从来都不让我做坏事，我也听主人的话，从来不做坏事，哪怕有时候拉驴粪砸死一只小蚂蚁，都要忏悔半天。但是吕老六事件，让我没有一点愧疚，吕老六活该！坏人就应该受惩罚！这是我青年驴时期，最洋洋得意的一件事，等到我的驴儿子长大了我要告诉他，让它也这么做驴。

        虽说收拾了吕老六，但是每当我看见主人喂我吃红薯粮，我就会用我的驴头把驴食槽抵翻！主人刚开始以为我撞坏了脑袋，还一个劲的找兽医抓药，来一个被我踢走一个，来一个被我踢走一个，后来主人也生气了，“不识好歹的畜生，那红薯粮老子都不舍得吃，就盼你早早长身体，你个**还挑三拣四，饿你个三天三夜看你吃不吃！”，七天过后，看着奄奄一息的我，主人又心疼起来，“这**，那你吃秸秆嘛！”，说罢拿起一把玉米秆往我嘴里塞，我便张起驴嘴吃了起来，我不是绝食，我是不吃红薯粮，一看见红薯粮就想起那帮麻木不仁的畜生！但是我实在是吃不动。七天七夜没进粮水，我的驴嘴都干的跟驴橛子一样了，头上的伤口因为没营养也难于愈合，苍蝇不停在我的驴脑袋上飞来飞去，更是让我晕头转向。主人见我的驴嘴吃力的嚼着玉米秆，但是半天都没有嚼碎，更别提咽下去了，他那豆大的泪水便啪啪的砸到我的驴脸上，我知道他这是心疼我，但是我感觉没必要，我是坚强驴，吃秸秆对我来说很容易，半天嚼不断，我就嚼一天，总会嚼断的，吃了这口秸秆，我就又可以战斗了，我还要收拾那帮麻木不仁的畜生。想到他们，我就突然两眼放光，四只驴蹄子不听使唤的到处乱踢，好像他们就在我面前一样，“闷啦闷啦”响彻整个驴棚，我的驴嘴又分泌出了白色的唾液。主人看见这个彻底慌了，以为我这是回光返照，到了最后时刻了，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我的驴脸上砸。还从我的驴嘴里把没嚼断的秸秆抠出来塞进自己的嘴里，拼命地吃了起来。主人疯了！我在心了拼命地笑，笑他对一个小驴宝太多情。我就一个动物嘛，死了也就死了，何况我死的也很光荣，我替母驴们报了仇，死了我也甘心，因为我没有白活！但是看着秸秆和着血在他嘴巴里不停的翻滚着，我的驴心也不停的颤抖，还是让我早点死吧，早点死，他也不难受，我也看不见他难受，我也就不难受了。想着想着，我的驴眼也开始湿润起来，一股热流冲出了我的驴眼，我没有哭，选择战斗我就不能选择哭泣，这是我的驴生准则，我不喜欢眼泪。我喜欢鲜血。我还不知道鲜血的味道。

        “吃！快吃！吃了你就给老子活起来，活起来还得给老子干活呢！快吃！”

        说着，哭着，主人便往我嘴里塞了一嘴的东西，我尝到了秸秆的味道，尝到了主人口水的味道，尝到了泪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我从来没有尝过，又腥又臭，黏黏糊糊，我睁眼看见满嘴鲜血的主人，我明白了，那就是他的血的味道。我这驴生算是圆满了，竟然还有机会吃主人的血，别的家里都是主人吃驴子的血，吃驴子的肉，还要把驴鞭卤来下酒，我可倒好，竟然吃了主人的血。想着想着，我就掺和着驴嘴里的白色泡沫一股脑的全咽了下去。我就感觉一股热流从驴嘴里一直往下滑，滑到了胃里，肠子里，脑子里，四肢，甚至是我的驴鞭，都充斥着那热流。这感觉就像在娘胎里一样温暖，我感觉像在娘肚子里一样自由，飘飘忽忽，悠悠荡荡，好不快活，做一只驴真好，好到要起飞了，我长出了翅膀，就像一只神驴一样，可以到处飞，还能看见主人忙活的样子。

        “吃！再吃点！”

        “接盆水来！快点！。。。。。喝！”

        “把嘴掰开！。。。。快吃!”

        “不行了。。。。你别折腾了！”

        “**，他没死！”

        “呼，呼”他往我嘴里吹起，企图让我呼吸，他真幼稚，比我这个驴宝还幼稚，我就笑话他，眼睛里又湿热了起来。

        但是，他每吹一次，我的身体就愈发的沉重，每吹一次，就变得更加难受，我发自内心的乞求主人，你还是别折腾了，我想在飞，我想像刚才一样自由，一样舒坦。他没有听见我的祷告，吹得更加用力了，我也就越加难受了。直到后来，我的驴脑袋快要被他吹炸了，心脏也疼的厉害，四肢更是酸痛无比，我求他快住手，不要再吹了，这比死了都难受！我便飞快的往下掉，不停的掉，不停的掉，直到重重的砸到了我自己身上！

        “闷啦闷啦。。”

        “嘿！活过来了！”

        “有呼吸了！”

        “蹄子动了！”

        我又活了，又可以继续我的战斗计划了，我很高兴，主人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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