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卷 坟前 (1 / 3)
        碧溪旁，绿林中，荒郊孤冢旁。

        黑衣少年将尸体放在碑前，除了这具中年男人冰冷的尸体外，刻着“秦礼之墓”四个字的石碑前还有一把沾了雨后泥水的油纸伞，一个没了刀刃的精制刀柄。

        少年如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用双手在秦礼坟边刨着坑，有人说过这地依山傍水，很不错。那人还说过，若是见着了他的尸体，随便找个地葬了便是，不用雇人抬棺、不用请人看风水，找坟地、更不用烧纸守灵，再简单不过了。少年没看到山，或许山在那个孤独刀客的心中——这儿埋着一座需要用生命跨越的高山。

        “要是记起来了，就洒杯酒，当是祭奠老哥了……”他说过的话在少年耳边回荡，说这话的人曾劝他不要再去找林平送死，结果却是他先走了一步。

        少年看了眼一旁冰凉的尸体，继续埋头挖坑。当时没搭理这心口不一的男人，只是不想让他心生死意。少年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痛骂他一顿，或许他就不会去找林平送死了？但这悔意转瞬即逝，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他还是会去的。

        “宿命吗？”少年少见地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在山上时师父说过的话——人是逃不开宿命的。

        他早知道那庐州刀客要做些什么，也知道这是他一生都不曾跨过的坎。“到头来，你只是恨自己。”那日问他为何要杀林平，从他说自己就是那个看林平不顺眼的傻子起，沉默寡言的少年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一次次袭杀林平，一次次未能得手而离去，这看似不死不休的死局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少年不知的秘事。

        “还差这个。”少年从河边举起一块巨大青石，放在挖好的土坑前。

        这仅以双手挖成的土坑四方，像个棺材。少年将尸体轻轻放进坑中，再将泥土掩上，无棺入土，和一边的杀手入土时一样。少年搬来一块青石，他闭上眼回忆着容向善先前以刀切石的动作，和以刀刻字的技巧。

        他睁开眼，以掌作刀，将青石切开……

        丽州枯竹县外，离县城不过十几里路程的一座无名小山山顶上，有棵只有中原与北部三州特有的桃花树，雨后的桃花娇羞半开，花上未干的水滴在日光下晶莹闪烁，这景象在江南可不常见。

        林平换了那身霍姓武侍郎送的新衣，拎了两坛村中人家自酿的丽州美酒。桃花树下，鹿溪剑神将剑插在土中，把酒放在剑旁。他看着树下无名墓，笑得温柔，“我回来了，这次去蜀道花了不少时间，可惜还是没能见到你。”

        他靠树坐下，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无字墓碑，一别多年，坟头的杂草也有半人高了。林平却没管这些，只是对着那墓碑说道：“要不要听听我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啊？可是九死一生，艰难万分呢，只差一点儿就回不来，到不了这了。”他笑着，痴痴地看着那墓碑，目不转睛。“要先从江南出发时说起，那时我刚找县令买下这座山……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说我浪费银子！别说是这山了，就是你住过的青石巷，我连着整条街都买下来了。付银子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那么有钱，都不像个大侠，反倒像个暴发户了。是你说喜欢这地儿，喜欢这桃花树，我才买下来的！”

        “你在青石巷住了那么久，也说了有些舍不得了吧？我买下这整条街，可都是为了你啊。这么多年都在等我回来，也是苦了你了。”林平伸手将一坛酒揽过，掀开酒盖，顿时酒香四溢，在桃花树下飘荡。“这一生积蓄都舍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钱也买不了杏花州佳酿了，这丽州美酒也不错，就将就下吧。”林平抓起酒坛沿口，猛地灌下一大口。

        “说到哪了？啊对，出江南……算了，反正你也不爱听这些琐事，你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比我还要爷们不少。我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挨你的骂。”林平将酒壶轻抖，一片晶莹酒水从坛中跳出，落在碑前土中，正好一碗的量。

        “第一回喝酒就是被你劝的，当时咱们才刚避开那些个被雇来的高手，你还受着伤呢就带着我去酒馆喝酒。你最后喝到伶仃大醉，真不像个女子。”想起了当年旧事，林平又灌了一大口酒，从没人见过鹿溪剑神会有如此随性的一面，“第一口下去的时候可被呛的不轻，你还说我不像个男人，当然还年轻气盛会赌气，连喝三碗。你拍拍我的背，说这才像话，还说我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林平笑的开怀，“最后还不是我这个第一次喝酒的把你背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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