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如皋水绘园 (4 / 4)
        洪承畴从未见过如此决然的小宛，知道自己再无一丝希望，再说下去也是徒增烦恼，以他之尊不好再在此地消磨下去，只好闷闷地说道：“你从来没说过这般狠绝的话，既然如此，看来我说什么都晚了。”眼神如一颗坠落的星子，最后的光芒熄灭后，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对冒辟疆道：“奉劝你一句，今日的局势已不是你我所能左右。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水绘园，否则说不定会落在谁的手中，届时小宛也会受你所累。”说罢甩袖而去。

        辟疆再也忍不住，心里有太多疑惑和不甘，借着酒力问出那个一直横亘在二人中间的问题：他当初究竟帮过你多少？又负了你多少？谁我怕你伤心，一直没问过。但如今看来，情分实非我所想的那般轻。”

        董小宛流下两串泪珠，对于辟疆，她不能欺骗，只能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那时候我爹刚去世，董家绣庄一日之内倒塌，欠债累累。我是家中独女，为了养家还债，只好加入金陵教坊司乐籍，在秦淮河畔卖艺。他正仕途得意，官拜太子太傅，德行堪为天下表率。我们在金陵相识，情致相投，他待我很好。可是还清债务后，我不想再待在秦淮旧院。鸨母背后有达官显贵撑腰，只要她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我求他为我赎身，以他的权势一定可以逼鸨母低头。可是···他刚好与秦淮旧院背后的官僚是政敌，”

        她咬着嘴唇，颤抖着说：“朝廷不许官员狎妓，他不希望被对方抓着把柄，更不想让太子和皇上知道他与一个青楼女子有染···”

        提到过去的屈辱，董小宛第一次情绪失控地泪流满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却给她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我向来洁身自爱，不过是展示一下厨艺、茶道、琴技，只是见的人多些而已，连鸨母都不敢逼我做什么，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让他这么难堪吗？我堂堂千金沦落至此已够伤心，他还这么折辱我···”

        小宛本就有病在身，此刻哭得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冒辟疆一把抱过她，“对不起，我不该多问。我原以为你们分开是因为你接受不了他降清。从不知道竟还有这么一层。这些都过去了，以后我不再多想，只一心好好陪你，我们什么都不管，就待在园中做一对神仙眷侣，管它世事如何。”

        董小宛边哭边道：“当时我日日酗酒，要不是你及时出现，帮我赎身，还带我闯荡江湖，我就不会成为女食神，更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不仅是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那个时候我的朋友一个个都离开，仕途也断送。我一人不知何去何从，是你给我带来了希望。”

        提起往事，人人都感慨万千，谁没有受过伤痛呢？扶影心想：经过这番折腾，辟疆应该能够懂得小宛的心酸，从此一心一意对她，也善待自己，把一切都放下了吧？只要他高兴，他也就放心了。

        洪承畴学问渊博，也是出身江南。当年曾暗地里帮过东林党与复社人士不少忙，江南士人眼里都把他看得很重。在他做太子师傅的时候，真正是德高望重。没想到他在做蓟辽总督时竟一去不复返，被俘后毫不犹豫投靠了清廷，天下闻之一片哗然。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不管在什么时候，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他虽然爱董小宛，可他的爱与冒辟疆比起来，恐怕只有十分之一了，他把九成都给了自己。董小宛是唯一一个见证过他善良忠厚的时刻的女子，可是他抛弃了她。事到如今已没有人去诟病她曾经的身份，倒是他自己，最终落了一世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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