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
  那是个难得的响晴天，我等到日暮西山，收拾妥当，带上耳机，双手插袋，大步而出。

  门前是条小巷，巷外是条纵贯东西的长街，我面朝向东边，那是我小学的方向，因为地方着实不近，所以许久未去。

  最初漫步在街上，我仅是夜幕下大众中的一员，与他们一般行走，较他人只是个更为沉默的个体。突然，我发觉街上的嘈杂人声与歌声如油烹水全不兼容。群人所组成的圆盘崩出了一道裂痕，我于此跳脱其外。我开始提高音量以掩饰噪闹，而就在歌声打破一个上限后，周围喧嚣尽褪，耳机之内自成世界，我仿佛置身旷野，周天上下止我一人，无穷声乐于八方朝我迫来，规律轰鸣震颤灵魂，强烈的节拍亦控制着我的四肢，令我脱离旁人节奏。周围众人在我眼中逐渐变得模糊，余光中的他们形成斑驳的洪流，在我身旁划出的各色弧线，我赖以收集外界信息的五觉全然失灵，仅有眼中彩色的虚幻世界不断后退。似灵魂出离的我化为夜间的游神，独行在前往终点的路上。

  学校的门厅亮着，里面有一个打着瞌睡的年轻门卫，我在路灯下计较是否打扰。学校内没有灯光，我驻足了一会儿，没有靠近。

  转角的那条常走小路还在，我往前走去。

  的确许久未见，时间带来了崭新变化，曾崎岖坎坷的石子路变成了平齐规整的石板路，靠近学校的那片荒地也被修葺，成为了学校的一部分。我摸着石柱与栏杆继续向前。

  此时，月亮刚刚攀上树梢，我抬头看，它在近景的衬托下，较往常更大且圆，它撒下清冷光芒代替橙黄的路灯，照亮了我周围。我的北边就是那被修葺平整的院子，净洁的地面散射出莹莹的月光，我从栅栏的空隙得以窥见。正东的月下，树林显得黑暗模糊，只有顶端才有清晰的轮廓，树林远处的光点是民居玻璃反射的月光。我转向南，倚靠在学校护栏的水泥柱上，目光越过面前的小河，看向更远处的模糊景色，那儿曾有我的足迹。耳机早已取下，流水与蛙声是此地的佳佐，我无意用音乐取缔虫鸣。东边偶有骑车人声叨扰，却并未打破周遭圆满，这同样是它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待了很久，月光撒满了半个夜空，另一半则有繁星点缀。风带动树叶的沙响加入了自然协奏，同时抚皱了水面，月的模样在水中变换形状，像是不断闪耀的碎钻炫于人间。

  时候已晚，我起身回家。此刻皎月悬于头顶，路上微风伴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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