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达成共识
        白衣长老的大帐里，讨论已经持续几个小时了，每位长老都显得极为疲倦。已致深夜，对于这些上了年纪的白衣长老们来说，这着实是一种煎熬。穆长老凝视着诸位，沉思着。显然，作为会议的发起人，必须有他打破这样的僵局，给予会议本身一个明确的总结以及结束。

        穆长老开口说道：“明长老刚才的发言，诸位应该都已经听得真切，就我个人而言，我与明长老有着观念上的不同，但这并不阻碍我们求同存异。因为在根本上我们所有人出发点都是统一的，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塞族当下的生存需求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因此，我提出一个建议，供大家思考，无论今晚我们内部有多少分歧，但在明天的无遮大会现场，我们必须统一共同的认识，发出一个相同的主旨。这是最根本的。我请求诸位理解，若是在明日的会场，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我等的分歧被全部暴露出去，那么将会引来何等恐怖的事情啊。”

        穆长老的话瞬间让所有人警醒起来，每位长老都知道穆长老的意欲何指，是的，若是团结的前提不在，这就无关乎什么表面的威权之类了。不用任何多余之想，那些尖酸刻薄的小人一定会利用机会趁虚而入，只怕到时候就会引起更大的乱子。只要是破坏了塞人的团结稳定，那恐怕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穆长老接着刚才自己的话语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任何的事情都不能影响到我塞人一族内部的团结，这才是我族人的根本。若是因为我们的分歧让整个族人开始公开站队，互相攻讦。诸位长老，想想看，这是多么可怕的场面啊。这样的历史悲剧在我等一生之中是不是似曾相识呢，若是这样，我们塞人一族必然会走向完全公开的分裂啊。若是在我们的领导下，我们的民族走向了分裂，我们将愧对列祖列宗，我们死后，将如何去面对我们的先辈呢。”

        穆长老的话语里提到了祖宗，是的，祖宗，对于一个四处流浪的民族来说，祖宗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支柱。愧对祖宗，便是不孝之子，不孝之子，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这一声祖宗便使得大帐里每一位白衣长老眼睛有些湿润了。

        一向快人快语的桀长老总归还是忍不住了。他情绪激动的大声的说道：“穆大哥，你说咋办，明天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穆长老向桀长老微微一点头，继续说道：“谈不上听我的，向来我们都是集体作出决策，我只是提供一些建议。我的意见是，此刻我们继续在这里讨论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一则我们彼此是不可能想法一致的，二则我们也不清楚明天会议的走向和议题是否和我们预想的是一样的。一切变动的本身是很有可能存在的。所以，我提出几点，一是不管明天设定的议题如何，我等首先必须保持最大程度上的沉默，我们必须广泛的听取族人们的意见，甚至是攻讦，谩骂。一个最根本的是，明天我们绝对不能主导会议的走向，因为那样只会让不满更加不满，也许我们的族人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而那个出口，现在看来必然是我们。坦率的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迫切希望有我们继续保持住对于整个族群的领导地位，维护白衣长老制度的威权性，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现在看来，就我们七位长老内部本身就已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更遑论四大部落的人了。诸多的不满和咆哮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我非常感谢诸位今日的坦诚，非常感谢，必须让我们的族人知道，我等绝无私心，一心只是为了我们的民族。所以我的第二点提议便是，在广泛的听取和收集族人的意见以后，我们将完全尊重大会的所有决议，哪怕是大会决定废除白衣长老集体领导制度。我们是矛盾中心但绝不能由我们继续扩大矛盾，从而引起整个族群的分裂。”说到这里，穆长老突然抬起头，望着篝火，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道：

        “或许我们的牺牲是必然的，而我非常清楚，属于我们的时代也许就要过去了。”突然之间，大帐里的气氛有了一些悲壮的感觉。

        “我同意穆长老的提议。”伊长老缓缓说道，“我老了，我常常在想，是不是老了就一定是糊涂了，老了或许就会成为族人的累赘，既不能上马杀敌，又不能下马生产。除了故作姿态的坐吃等死，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只是因为年龄，族人表面对我表示着足够的尊重，这尊重也已经是一年不复一年了。在我年轻的时候，长老们便告诉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苍老是岁月的馈赠，也是离开的前兆。如今这些年，我时常在思考这句话，也在不自觉的实践着这句话。这一年来，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轮台，我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我只能借助晚辈们的眼睛，然后像听故事一样听着他们诉说着外面的世界。我越来越清楚了，我过往的人生经验已经不适用他们了，因为整个车师沙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样了。直白点说，我已经跟不上发展的节奏了。”

        伊长老一边说着一边仿佛陷入了无边回忆之中，那年轻时的峥嵘岁月。他接着说道：“所以，也许这次是我们放手的时候了，在守旧和革新之间，我选择后者，实际上，我们也无力反抗。各位长老，明日一切都将改变，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改变吧。”

        伊长老说完，正当大家陷入了沉思之时。一晚上从没有发言的柯长老此时开口说道：“各位哥哥在此，我也表个态，我也是赞成穆长老的提议的。坦率地说，即使我们不作出改变，时局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坚持而不去改变。只是我想补充第三点，那就是虽然我们都是无私的，我们的出发点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民族，哪怕让我们作出最大程度上的牺牲。可是我们是不是必须作出全部的妥协呢，如果是这样完全的妥协，又是不是真的对于我们塞人是好的呢。因此，我提议我们做好一切的准备，即使我们不会设定和主导无遮大会的议题。但至少我们要有权限去纠正一些错误的决议和领导框架。诸位长老，我们必须在大会上争取到属于我们的一些否决权，这不是表明我们贪恋权力，更重要的是，万一出现不可控的，对于整个民族有伤害的决定，我等起码能去作出一些实际的行动以及纠正。”

        柯长老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稚长老的赞同。他开口说道：“我认为柯长老的提议非常之好，因为连年的战争以及自然灾害，人口锐减，四大部落的领袖们也多为年轻人，倒不是说年轻人是靠不住的，毕竟我等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只是年轻人既有自己的优势，也有着明显的劣势，那便是经验不足，容易冲动。也许我们的有些经验显得因循守旧些了，但是毕竟我们的诸多经验是人生历练的结果，是经历过血雨腥风检验过的。所以为了防止整个族群因为年轻冲动走向极端的可能性，那么我等在某种程度上的存在是必须的，我们在无遮大会上必须齐心协力竭尽争取到这种存在的可能性。”

        听完大家的发言，穆长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说道：

        “在我看来，诸位像刚才这样的讨论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对于整个族群才是真正有建设性的。夜已深，我看我们就不必枯坐着熬时间了，综合几位长老的发言，我们统一这三点要领，若是没有补充，我提议现在就举手表决。”

        一时间，大帐里齐刷刷的举起七只手。显然全票通过了，这只是形式上的，若是有个别长老不去遵守，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惩罚机制。只是塞人把诚信看成一个人的根本品德，即使是最底层的族人也是答应了便要竭力做到的，更何况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呢。当然，人心叵测，在黑暗的角落里，那灵魂深处的欲望是难以名状的，有多少诱惑便有多少背叛。

        萍儿看着阿米达那满是创伤的上身，胸部和后背布满了一道道刀剑的伤痕，心痛不已。轻轻地抚摸了其中一道伤痕，关切的问道：“还疼吗？”

        阿米达一边穿上上衣，一边答道：“平时倒也不疼，只是遇上个阴天，伤口便疼起来，那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萍儿随之站起身来，替他整理起衣裳，心疼地说道：“你真的受了苦了。”

        妍儿看着眼前这画面，咯咯地笑道：“好一个夫唱妇随啊，你们俩当我是透明人吗？”然后故作生气状哼了一声。妍儿那一句夫唱妇随刚一出口，两人就像被定格在那里一样，竟都有些不知所措。阿米达偷偷的用眼睛看着萍儿，双目很自然的交汇在一起，萍儿娇羞的低下了头，从脸上到脖颈红成了一片，同时没好气的冲着妍儿故作怒斥道：“死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妍儿自然了解自己的姐姐，为了缓解此刻二人的尴尬，一把搂过自己的姐姐，说道：“是不是胡说，又是不是思念，也只有自己知道啦！”接着便又冲着阿米达说道：“阿米达哥哥，你这身上的伤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米达把眼睛从萍儿的身上挪开，又坐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眼睛里闪现着难以隐藏的悲伤。说道：

        “若是可以，我情愿一生都不要有这样的回忆，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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