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文章从卫生间出来时，感觉双脚就象踩在火上一样灼热，那种感觉糟糕透了，他脚上的皮肤已经开始脱落。

        这是最惨的结局了吧，他这样想着，于是就想起了那些没有用掉的钱，那些代表幸福的符号，存在银行中的数字。

        今年春天的时候，这个小区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后自杀的恶性事件，就发生在徐文章家旁边的一幢楼，十五楼东边套，与他家这个西边套正好遥相呼应。那天晚上，他曾亲眼目睹过那起可怕的凶杀案，看到那个发疯的失业了的男人杀死自己的妻子，隔着不足三十米，他看见凶手在客厅中用西餐刀杀人。之后作为重要的证人，他上过法庭，呆若木鸡，答非所问。

        当那件恐怖案件发生之时，徐文章刚好跟前妻离婚，正在为财产分割而头疼，早些时候也就是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就失去了工作。对，跟那个凶手的境遇几乎一样，据说凶手行凶的理由是失业后还不起房贷，需要变卖房子，而妻子急着要跟他离婚。

        世上的事都是这样，没有意义。徐文章认为，救人或杀人都没意义，结婚或离婚也都没意义，工作没意义，当然也许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前妻的东西并不多，她并没有从这桩婚姻中得到什么好东西，只得到了徐文章这个愚蠢的男人，而现在这个脑袋空空，不知所措的男人，也将失去了，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房子最后留给徐文章，妻子只带走了一辆马自达汽车，当然债务也留给了他，这房子有六成是债务而不是资产。在办完离婚手续之后，徐文章在客厅里抽着烟看着对面的西边套楞神发呆，他在想，那套凶宅一时半会儿是卖不掉了。

        这个小区本来就不是高档小区，只是一个廉价的低端郊区楼盘，发生了凶案之后那房子就更加卖不掉了，当然也难说，能买这边房子的人都不是很有钱，也许穷人并不在乎呢。

        离婚一个多月之后，徐文章终于找到了工作，其实从去年开始，这一年来他把所有的积蓄连同父母的积蓄都拿来还房贷了，日子过得极为清苦，非必要就不花钱，不娱乐不消费，不找女人，只抽烟，在家的时间只在阳台上看前面花园中的香樟树，而不在家的时间则在到处应聘找工作。

        实际上他在这一年时间里也算找到过工作，但只干了没几天，没意思，他认为工作非常没意思，包括在广告公司写预算报表，在房产公司写招租文案，为一家开淘宝店的海外代购公司写微信公众号文章，那些文章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纯粹是没有意义的唬人的文章，所谓的卓越的生活品位，只是他东搬西抄而来的没营养的鸡汤文。

        五月底的时候，他的朋友找到他，他说他看过徐文章的微信文章，写得不错，干脆来他的自媒体工作室，专职做“枪手”，也就是写各类软文，事实上就是广告，但秘诀就在于文章一开始是完全不提产品甚至不提产业的，只是在最后必须拐弯拐到产品上。

        什么产品都接？

        是啊，什么产品都接，从**和手串，到纪念币和海外保险，我们啥都接，给钱就写。

        于是徐文章就开始了自媒体写作之路，但随后他就发现这也许是他一生中干过的最最没有意义又最为痛苦的工作，他每天写的字，连自己都不认识。

        到了七月时，他发现他已经写不下去了，于是他在阳台上抽烟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感觉自己都在抽烟似的，好像这整段的人生都浪费在了香烟的雾气之中，化为了灰烬。

        有天晚上他在阳台上看着香樟树，发现那上面的一个枝叉上多了一个鸟窝，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望远镜，拉尽视野的距离仔细端详那个鸟窝，确实这是一个新建的鸟窝，有一只叫不出名称的黑白相间的鸟在那个鸟窝附近飞来飞去的，不知道是不是窝的主人。

        但当他无意间扭头时，他就看见那个东边套居然亮灯了，近两个月来那房子从来没有亮过灯，直到现在。

        好奇心使他来到这个东边套的客厅里，从窗口向外张望，就象凶杀案当天那样，他想看到一些什么，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一个穿着淡藕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东边套的客厅落地窗前，也在向他这边望着，然后也看到了徐文章，就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感觉她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站定身子。在两边客厅的灯光下，人的面部有了深厚的阴影，所以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然而这种奇妙的对峙让徐文章有点心生恐惧，所以他转身离开了客厅，走进了卧室，并且把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回到卧室后的他却也心神不定，一想到那个站在窗口的女人，徐文章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更让他感到好奇，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东边套中，这凶宅是什么时候卖掉的呢，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有中介带客户去那儿看房。当然，徐文章也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也就是说，刚才他看到的这个女人肯定不会是鬼。

        然而不知道为何当晚他睡得并不踏实，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凌晨两点时他还起床去看了一眼，此时对面的那套房子的客厅中已经关了灯，整个小区漆黑宁静，就象集体入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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