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 / 2)
        老张的常客王五就是这样，他苦了一辈子，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到了最后，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座孤独的小城里。他的三个孩子听说现在也有着不大不小的出息，都在大城市扎了根咧。但在大城市里扎了根，也意味着这三个孩子在这座小城里，早已没有了根。

        王五总会在喝的半醉时抱怨，他抱怨着自己当初就不该放三个孩子去大城市读那甚么大学。虽然他总是抱怨着这个，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到王五在念叨自己三个孩子能上大学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份骄傲。

        那份骄傲，就像蜜蜂离不开花朵，鱼离不开水那般，装的全都是血溶于水的期盼。

        也每当这时老张都会走过来，陪着王五喝上半杯，他好像在旁人眼里是客套，也好像在自己眼里是安慰。老张会说，自己的儿子要是像王五的三个孩子那么有出息就好了。

        每当听到这句话，王五都会清醒三分。他眯着眼睛反过来安慰着老张。他对老张说：“什么是出息？你的儿子愿意接过你的餐馆，接过你的本事，那就是真正的大出息！”

        王五只要说到这句话，他的眼睛就会闪出残月望见朝阳才有的落寞。

        王五有本事，至少在二十多年前，这座小城谁不知道王五的本事？他说话干脆利落，他做人做事堂堂正正。更主要的是，王五他还有着别人没有的本事。

        他的本事就是他有双巧手，这双巧手被很多见过的人誉为是天上神仙才有的手，因为这双巧手捏什么像什么。

        当年城里来了个捏泥人的手艺人，他望着王五的手，惊呼他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他宁愿在大街上丢下自己讨生活的玩意儿，也要执着的跟了王五三四条街陪着笑让他拜自己为师。王五拧不过他，也想着这也算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便拜了他为师。没想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学会了那手艺人三十年的功夫。

        后来，小城里又来了个捏糖人的，听说捏糖人的还是大城市里的名人，一个小小的糖人经过他手就能卖出好几百咧。他本来只是想借这座小城歇歇脚，但听说这座小城有个手艺人捏泥人就像是从镜子里印出来的，他只认为是这座小城里的人没什么见识。直到有人甩给他王五捏的泥人，他盯着泥人看了整整三天，随后他便在这座他曾经看不起的小城里待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来，他每天都坐在街头看王五捏泥人。直到三年过后，他木楞的望着王五，念叨出了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君未归，孤何安这类古文后，便硬塞给王五一本古书落寞的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那捏糖人的塞给王五的是什么书，只知道三个月后，王五开始一边卖着泥人，一边又卖着糖人。那糖人居然捏的比泥人还要好看。不过，王五的泥人和糖人卖了整整三十年，也永远只卖三块钱。

        如今王五身上早就长了肉，也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手也抖了。他也早已不卖糖人和泥人了，对于他的过往，在这座小城里也就老一辈人知道。他也不会主动拉着小辈去谈及自己曾经捏泥人和捏糖人的辉煌。他好像挂在嘴边的，永远都是已有四五年没回来看他的三个儿子和孙子孙女。

        或许，他的过往就像那被汽车轰鸣声吵醒的美梦一样，虽灿烂，但睡醒过后却又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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