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8（2）
        父亲默默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扶着冬妹姑姑走了出来。

        “我的哥哥，怎么样，带我进去看看，我们弟兄团聚。”

        “他走了。”我低声说，“走的很快。我和他永别，他看上去安详。”

        父亲怔住了。

        他没有在大伯活着的时候见上他一面。因为这是大伯没应允的——曾家的逆子，辱了曾家的门风。他去意决绝，并不想得到他人的怜悯。这肩上的担是他该负的。他安心地去，因为我那时告诉他有人宽宥了他。

        父亲悲戚的脸上有喜悦的模样。他知道哥哥的心思。人总是要再见面的。他寻思着这一日不远了。

        “走啊，儿，我们把他安置在祖先的地里去。”

        启恩寺的钟声响了，迎接回到故土的游子。乌鸦被惊得四散奔逃，而喜鹊则在高枝高声鸣叫。

        落日沉寂了，暮色悄然无声。我来到金子的坟茔，把鲜花撒向挚爱的尘土。冬妹凄然地跪在母亲面前，她的眼神里没有一滴眼泪。妈妈是爱她的，但她现在没有一丝她的印象。她那时太小，似乎妈妈走的时候，她的睡意沉重。我扶着她，祁东扶着父亲。

        我依着父亲的心愿，到金子失足溺亡的小河边去。

        野草衰微。父亲和姑姑站在河边的平地上。祁东拿出穿着绳子的磁铁，套在杆上慢慢探寻。终于磁铁牢牢吸住不动。我脱了长裤长袖，小心地趟了下去。我轻手轻脚地在淤泥里摸索，感到触到一样东西。我用力慢慢从泥里提了起来。

        一把无柄的镰刀。

        锈迹斑斑，靠近柄部，还有半截乌黑的木头。

        我仿佛看到了金子扭曲痛楚的脸。她不吃不喝，几天人事不省。忽然，凝视镰刀，伤心欲绝。她拼命地砸，精疲力竭，直到这养家糊口的传世之刀呜咽一声，木柄断裂。她失神地走到河边，痴痴地盯着空中。无柄的刀从半空划入河中。

        没人曾看到她走向河心。或许她想捡回镰刀，因为那上面有爱子的血。她发狂地下水去摸，倒在水中。金子是忠于生的，她不会去杀死自己，然而那时春天的水太深了。

        这是我的猜测。渺小脆弱的人，失去了爱一切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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