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王家福出事情
        王家福在离开沙龙后，对自己的好友耿耿于怀。他实在想不明白，海福为什么非要退出沙龙？并且对他同陈淼森的一次次交锋，觉得有点不可理喻，当面埋怨他说：“不管陈淼森怎么说？你不奉承他也就算了，何必与他翻脸呢？”海福回答说：“我把他当朋友，所以才劝他的，否则的话，我成虚伪之徒了。”王家福摇头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你何必这么认真？”然后又说道：“那天你把两个脏孩子领进门，人家以为你是恶作剧，说不定在背后骂你。”海福回答说：“谁要骂，就让他骂吧。”

        海福自从进厂以后，王家福是他最好的工友，以前做三班时，俩人在一个班组，做常日班后，俩人又在一个班组。王家福爱结交朋友，为人十分义气，他的社会经验，各方面的能力，明显比海福强许多。

        因为有幸参加沙龙，王家福走进了淮海路上的，平时只能望而却步的，“上只角”的石库门。能够接触到这么多才子，同他们在一起喝咖啡，讨论写诗写文章，还谈论高深的话题。这个居住在药水弄里，生活圈子狭小的年青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感觉自己的人生境界，由此得到了升华。谁知相处了才几个月，海福硬生生拉他退出沙龙，他不由感到泄气，并且对海福的行为不满。

        海福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以为他心里还没有放下庞丽君，于是对他说：“我看庞丽君不适合你，还是在车间里找个姑娘，赶快结婚吧。”王家福摇头说：“这个我明白，我早已丢掉这个念头了。”接着叹气说：“纺织厂女工太辛苦，组成家庭后，这不知道谁照顾谁？”然后问海福说：“你对我这么说，可是人家要和你谈恋爱，你怎么不答应人家？”王家福说的是车间里有二个女工，都暗暗爱上了海福，提出要同他谈恋爱，可是他都回绝了人家。海福回答说：“我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先不忙谈恋爱。”

        过了一个多月，海福这天进车间里，在更衣室换好工作服后，迟迟不见王家福的身影。心里正在嘀咕时，团支部书记来找他，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问他说：“王家福出事情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惊了一下，连忙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出什么事情了？”团支部书记连连摇头，说道：“他偷了厂里的纱，昨天下班时，在厂门口被保卫科的人拦住了，搜他的拎包时发现，他的包里有一只筒子纱。”

        海福听了顿时惊愕，说道：“他要筒子纱干什么？拿回家去又派不了用场。”团支部书记低声说：“他是拿去卖钱，已经有段时间了。保卫科昨天还搜了他的更衣箱，在更衣箱里也搜出几只筒子纱。昨天他在保卫科录完口供后，被押送到了公安局的拘留所。”

        海福听到这消息，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边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干起了偷盗勾当。一个上午，他干活时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直在想，王家福为什么要干这丢人的事？以后如何抬头见人？又心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因为囊中羞涩才铤而走险？可是也没有听他提起过，如果他真的有困难，只要他开口，自己肯定会帮助他的。他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头绪。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终于从一个工友口中，大致了解到情况，那个工友与保卫科的人熟悉，刚去那儿打听来。事情还要从二个月前，铁路公安民警逮住一个嫌犯说起。那日在火车站检票口，有一个持车票的外地男子，拎着一只鼓囊囊的蛇皮袋，见了值勤民警神色慌张。民警于是上前盘问，要他打开蛇皮袋。等到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筒子纱，有几十斤重。民警明白这些棉纱，是从纺织厂里偷盗出来的，于是带那个男子进办公室审问。

        在民警的审问下，那个外地男子说东西是自己买来的，问他从何处？何人手里买的？他支支吾吾说不清，只说自己在沪西租了间私房，专门干弹棉花的生意。有一天店里来了个青年人，那个青年指着网棉胎的棉纱线，问要不要货？他可以提供。弹棉花的人回答说要，于是当场谈好了每只筒子纱的收购价。此后那个青年，隔三差五送来几只筒子纱，每次都是银货两讫。弹棉花的人收了几十只筒子纱后，想把东西带回老家去，转卖给当地的同行，从中能赚点钱，不想在火车站被民警逮住了。

        那个青年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哪？在哪家纺织厂上班？那个外地男子一概不知。车站派出所于是联系了纺织局，纺织局派棉纺公司的人去派出所，带回去几只筒子纱做检验。各家纺织厂生产的棉纱，都是由公司计划安排的，经过检测后，终于确认了该纱支的生产生家，于是把海福厂里的领导叫到公司里。厂领导得知有人偷盗厂里的产品，这事非同小可，立刻召集厂保卫科的科长，通报了失窃情况后，要保卫科迅速破案，把窃贼挖出来。

        保卫科长接受这棘手任务后也犯难，厂里有四千多名工人，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窃贼谈何容易？何况还声张不得，倘若打草惊蛇，窃贼一旦停止作案，破案便遥遥无期。保卫科长的思路很不错，他首先运用排除法，缩小排摸范围。全厂共有三个纺部，被窃的筒子纱，是第三纺部的产品，确定了窃贼出自第三纺部。科长也不下纺部调查，只是安排得力人手，守在大门的门卫室，留意出厂时拎包的青年男工，尤其是第三纺部的人员，天天在本子上做记录。科长有时也亲临门卫室，在门卫室里与人聊天，与下班的熟人打招呼，一切就像没事一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王家福的疑点逐渐凸显。他平时上班时，手里的拎包是瘪瘪的，但是在出厂门的时候，拎包是鼓鼓的。科长用同样大小的包做试验，在包里放进一只筒子纱后，拎包鼓胀后的形状，同王家福的拎包十分相似，于是决定采取行动。昨天王家福在出厂门的时候，科长把他请进门卫室里，并且检查他的拎包，当场人赃俱获。

        海福听了工友的叙述，惊得说不出话来。厂里有南、北两个大门，他平时走南大门，王家福是走北大门进出，因而昨天王家福出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工友对王家福犯下这事，都感到十分惋惜，王家福进厂十年多了，平时在车间里人缘不错，可是出了这档子事，谁也帮不了他。海福问工友说：“厂里会怎么处理王家福？”工友回答说：“据他在保卫科交代，总共得了二百来元。看来够不上判刑，但是劳动教养是免不了的。”海福听了这话，心头越发感到沉重。

        然而问题不止这些，那天保卫科搜王家福的更衣箱，除了搜到几只筒子纱，还搜到了几册油印刊物，上面有黄海福的名字。小册子上印了一些诗歌和散文，还有写民主和自由的文章。保卫科研究了小册子后，向车间领导通报这个情况，几个人商量一番后，把海福找去谈话。

        海福被请进保卫科办公室，保卫科长问他说：“王家福平时与你关系最好，他在外面干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海福回答说：“我不是他的邻居，他在外面干什么，我怎么能知道？”科长把几本油印册子扔在桌上，问他说：“王家福在外面参加了什么组织？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海福偏偏不吃这一套，回答说；“你可能不知道，本人的名字，还时常在报刊、杂志上出现。”科长闹了个没趣，支部书记这时说：“小黄啊，我们没说你什么，只是想通过你，了解王家福的情况，找出他犯错误的思想根源。”海福摇头说：“你们自己去问他吧，我提供不了什么。”说完拂袖而去，几个领导干瞪眼，也奈何不了他。

        那几本小册子，后来又送到厂部宣传科做鉴定。厂里的宣传科长同海福熟悉，并且欣赏他的文笔。科长看过几本小册子，笑着说：“黄海福的文笔果然是好，当工人委屈他了。”然后说道：“小册子上的文章，总体水平不错，不过也有几篇，在思想观念上有问题。可如今是思想解放年代，青年人有这样那样的思考，甚至有些偏差，也在所难免，不应当扣什么帽子。再说这是沙龙刊物，不是公开发行的。”车间支部书记松了口气，车间主任倒有些不甘，原本想借此把柄，治治海福的傲气，最后还是落空了。

        事过没几天，车间里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有人在暗地里分析说，王家福所以会出这档事，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是“下只角”子弟。凭他的条件，能去“上只角”混吗？附庸风雅没有好处，为了装点自己的脸面，所以偷厂里的纱去变卖。海福听见了这话，气得差点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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