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林少雄舅舅
        李科长准时出现在门口，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林少华默默地站起身，没有说一句话，示意陈秋月快拿行李，自己也拎起了一只行李袋。国梁这时悲恸大发，突然大哭一声，跪下来抱住了自己娘的腿，海霞也随之吓得哇哇大哭，屋里霎时间哭声大作。林少华一把拖起国梁，把他猛地推开，大声对屋里人说：“我们走了，你们不要送。”

        林瑛劝国梁止住哭声，夺过了两件行李，对国栋和国梁说：“你们送爸爸和妈妈到弄堂口。”国栋和国梁接过行李袋，跟在父母的身后，随李科长一起出门，银生抱着海霞也跟在身后，大家一起走出了弄堂。

        弄堂口已停着一辆吉普车，李科长让林少华夫妻俩先上车，然后把行李搬到车上，随后他也上了车。不等林家人作最后道别，吉普车马上发动了。

        银生抱着海霞，刹那间心如刀割，望着车子疾驰而去。林瑛掩面而泣，国栋和国梁兄弟俩，此时倒没有眼泪，俩人像呆傻了一般。银生拉一下林瑛，说道：“我们走吧。”他们返身走进弄堂里，银生这时注意到，刚才还在弄堂口的，那两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此时已不见了人影。

        国栋和国梁进家门后，俩人一屁股坐下，双手抱着脑袋，谁也不吭声。林瑛望着两个侄儿，心里一阵阵酸痛，忍住眼泪劝说道：“你们不要太伤心了，也不要怪爸妈心太狠，要怪只怪咱家苦命。你俩要争口气，要早点学会自立，将来总会有出头日子的。”

        银生也在旁一阵相劝，并且关照国栋说：“你们的少雄叔，今晚可能会到家里。如果他来了后，公用电话还没打烊的话，你打个电话给我们。”国栋点了点头，林瑛问他俩，明日是否一个去上班？一个去上学？俩人也都点头。林瑛终于放下心，关照他俩说：“灵堂要过了四十九天才能撤，你俩要小心香烛，睡觉前和出门时，要灭了火星才好。”

        林瑛仔细叮嘱了一遍，见时间已不早，家里的三个孩子快放学了。夫妻俩于是领着海霞，去灵堂里又磕头祷告一番，然后向国栋和国梁告别。

        银生夫妻俩到家时，三个儿子已放学回到家。银生赶紧生炉子做饭，胡乱炒了个菜，然后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坐下吃晚饭时，谁知林瑛刚端起饭碗，心里就想起了两个侄儿，说道：“国栋和国梁两个，不知今天晚饭怎么吃？”说着抽抽咽咽哭了起来。银生叹了声气，递手帕给林瑛拭泪。弟兄三个看见母亲伤心啼哭，猜到大舅和舅妈已离开家里，于是全都不敢做声，吃完饭后，乖乖进房里。

        第二天早晨，一家人像往日一样，赶紧吃早饭。银生和林瑛，早饭后都要去上班。银生忧心忡忡地说：“不知少雄什么时候到？如果白天到的话，碰不到家里人，那怎么办？”就在他念叨的吋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银生抬头一望，心里顿时一喜，起身迎上前说：“我刚刚说到你，你就出现了，什么时候到上海的？”来人正是林瑛的兄弟林少雄，他三十多岁模样，身材高大魁梧，白皙的脸上戴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还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他叫了一声姐夫，一把握住银生的手说：“我昨晚六点钟到上海的，到家已七点多了。”

        林瑛一见自己的弟弟，眼泪一下扑簌簌直掉，忍不住哭出了声，上前抱住兄弟，哽咽道：“你终于来了，可还是晚了一步。”林少雄这时也落泪，哀叹道：“我们林家时乖运蹇，今日又遭骨肉分离，真不知道如何了得？”

        海光弟兄三个，看见林少雄到来，顿时感到惊喜。海光先喊了声舅舅，林少雄转过身来见外甥，一眼停留在了海福的身上，于是问林瑛说：“这就是一直在苏州乡下的，我的小外甥，名字叫海福？”林瑛点头说：“是的，他今年刚回到上海来读书。”

        海福虽然只见过林少雄的照片，但是听了海光的描述后，知道小舅舅是苏联留学回来的，是有大学问的。今日一见面，心里又顿生敬仰，听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心里更是惊喜，连忙喊了声舅舅。林少雄脸上露出了笑，上前抚了抚小外甥的头。

        林瑛帮兄弟脱去身上的大衣，问他说：“你吃过早饭没有？”林少雄摇头说：“我生怕你们出门上班去，急着赶来还没有吃。”银生连忙盛了一碗泡饭，对他说：“那就一起吃泡饭吧。”林少雄点头说好，在海福身边坐了下来，端起饭碗后说：“昨晚到家后，国栋要打电话通知你们。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太疲劳了，反正要来见你们，于是没让他打。我守了一夜灵，天亮后急着赶来。”

        林瑛心疼地说：“一路上几天没有睡，你身体吃得消吗？”林少雄回答道：“我身体好，没有问题。”银生这时看一下手表，对三个孩子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去上学吧。”弟兄三个围在林少雄的身边，这时都有些不舍得离开。

        林少雄看出了外甥们的心思，对三个外甥说：“舅舅一时还不走，去上学吧。等你们放学后，舅舅陪你们说话。”弟兄三个听了这话，背起书包向他说了声：“舅舅再见！”然后一起出门去。银生对林瑛说：“我等一会给厂里打电话，再请一天假。你先把海霞送到幼儿园去，然后去粮店里，也去请一天假吧。”林瑛点头答应，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领着海霞去幼儿园。

        林瑛出门后，银生随手关上房门，然后对林少雄说：“我们进里屋去说话。”俩人进了里屋后，银生把里屋的房门也关了。林少雄不明白银生为何这般神秘？于是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银生随即从床头的枕套里，摸出一封信来，递到他的手里说：“这是你哥留给你的一封信。”

        林少雄拆开信封，连忙低头看信，看完后双手掩面，一个大男人也嘤嘤而泣。银生点了支香烟，见他这般伤心，心头十分酸楚，问他说：“信里说的都记住了？”林少雄刚点了点头，银生夺过他手上的信，划根火柴一下点着了，随后丢进烟灰缸里，向他解释说：“这是你哥哥交代的，你应该明白他的用意。”

        林少雄连连摇头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虽然哥哥用心良苦，其实也保不住我不受牵连。”银生说：“你年纪还轻，而且留学深造过，还是有机会施展抱负的，切莫作无谓的牺牲。”接着问他说：“最近你在单位里还好吗？”林少雄回答说：“我还是老样子。”然后又说道：“苏联科学家撒走后，我们所里承担设计的二个项目，全都瘫痪了。最近形势稍有点好转，听说要重启其中一个项目。”

        银生听了说道：“你是搞技术的，那就踏踏实实钻研业务，走技术报国的道路，其它的不用多想。”林少雄摇头回答说：“我也想安心搞业务，可是我能太平吗？这年头像生活在旋涡里，如果稍不注意的话，随时会被旋入深渊。前些日子，上海的文汇报上有一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听人说这篇文章是有所指的，看来又有人要遭殃了。

        不等林少雄说完，银生已大惊失色，连忙阻止说：“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关心的事，你这样口无遮拦，迟早会闯祸的。”林少雄一下醒悟过来，连忙对银生说：“你放心好了，今天在你的面前，我才敢放胆说几句话，平时在单位里，我是不会多说话的。”

        银生听了松口气，说道：“这样才好。林家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你得保护好自己。平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要乱说话。”俩人在说话时，林瑛开了房门进来，见屋里满是烟雾，连忙打开窗子，又见烟灰缸里有灰烬，心里已猜着了几分。她对兄弟说：“你已几天没睡好觉，先去隔壁屋子里，在海光的床上睡几个小时，等到吃午饭时起来，我们再商量其它的事情。”银生也说道：“这样也好，你先去睡一会，我还要出去打电话。等你睡醒了，我们再继续聊。”

        银生出门去打电话，林瑛望一眼兄弟，垂泪说道：“你说伤心不伤心？哥哥回家没几个小时，娘就咽了气。如今嫂子也跟随哥哥去了，留下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这叫如何是好？”林少雄摇头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无回天之力。只有把国栋和国梁照顾好了，让哥哥和嫂嫂在农场里安心。”林瑛抹了把眼泪，对兄弟说道：“你先去睡吧，等会还有事情要商量。”林少雄点头说好，于是进隔壁房里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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