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今年过年非但缺少年味，还提心吊胆，好在看到可爱的胡司令，这员福将保佑钟潘两家平安健康。在从广州回南丰的路上，非常怀念往昔红红火火过大年…

  过年那些人，那些事

  临川人杰地灵，城里乡村，民风淳朴，各种事宜，井然有序。这里自古就是闻名遐迩的才子之乡，读书考试是头等大事，大人重视教育，孩子热爱学习。早年间，随同妻子回娘家，对临川，有切身感受。

  暑假难熬，双抢辛苦，举家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我的任务是小沟垂钓，可惜手艺不精，半天钓不上一条小鱼，家里有时缺钱买菜，小舅子就中午来到河堤，瞅准一块松软湿润，最好上边长者几株青翠小草的地儿，将食指中指呈剪刀状插下去，很快一条黑不溜秋的肥壮黄鳝摇头摆尾被从土里夹出来，不一会，一小袋泛着白沫“吱吱”叫着的黄鳝拎回了家，鳝段配啥菜都好吃，下啤酒，味绝了。一个暑假下来，我们全家都像泥猴似的，相比于暑假的酷热难当，热闹好玩的寒假，显然我更喜欢。

  天气寒冷，家人齐聚，三个房间，完全不够，岳母就在阁楼上用金黄的稻杆打底，上铺一床厚厚的垫絮，再用厚棉被盖着，下雪天睡觉也不冷，只是白天经常有老鼠出没，上楼突然一只老鼠从脚边疾驰而过。我们一家的待遇是最好的，住冬暖夏凉的那间，我每天要睡个午觉，每次醒来，妻都在床前侯我，她织毛衣，心灵手巧，上下翻飞，往往一个寒假，全家四口的毛衣全织好了，穿在身上，暖烘烘的。见我醒了，妻的眼神倏地掠过，露出难以察觉的甜蜜羞涩笑容。以后只要我睡醒，似乎妻子就在身旁。

  临川有句老话“外甥好做郎好做”，意即外甥女婿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岳父极疼我，知道我过去，早早熬好一大缸谷烧酒，把甘蔗埋在地窖，三天两头便能吃上甘甜的甘蔗，喝酒更是每日必修功课。岳父每顿倒给我小半碗谷烧酒，见我有点怯，岳父说酒品见人品，这点酒不算啥，清清亮亮，香气扑鼻的谷烧，喝下去晕晕乎乎。那天，邻居大哥邀我陪他喝酒，喝一种仿茅台酒，不知是酒香，还是邻居大哥酒量好，还是我那时年轻，我们拿将近二两的杯子边聊边喝，喝到豪兴处，一杯杯地干，一瓶不过瘾，大哥跑去买了第二瓶，两个人足足喝了两斤酒，我由妻子搀着回，邻居大哥扶着墙踉踉跄跄送我，第二天知道，邻居大哥比我还醉，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为着我高兴，舍命陪君子。那次亲戚吃饭，我又醉卧沙场，后来有人意见不合，大声吵吵，气浪喧天，我竟然没听见一声！等我起床，烟消云散，一团和气，啥热闹没有。醉人的酒啊！

  年关来临，家家户户张贴对联，写“喜”字“春”字“福”字，在猪牛鸡鸭舍上贴“六畜兴旺，恭喜发财”，一些有钱人家去集市上买，更多人就买好纸，等老先生下乡给他们写，付些润笔费即可。几张八仙大桌，放满纸张笔砚，大红的水红的纸都有，粗壮有力毛笔，新鲜浓黑墨汁，先生挥毫泼洒，一气呵成，常常要忙一上午甚至好些天，饭餐早就被乡亲给预订好，说晚了都排不上号。后来小舅子大学毕业，凭着一手过硬的毛笔字，将对联桌子摆在自家门口院子里，通红的宣纸，通红的脸膛，通红的“喜”字“春”字“福”字，一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寒风中笔走龙蛇，干净利落。大约农历二十七八的一个下午，小舅子架起高高的梯子，领着一群孩子贴春联，“高了？”“左边”，““右边？””“低了”，吵吵嚷嚷一叠声中，吉祥如意贴上大门，屋里屋外喜气洋洋。多少年过去了，鲁迅《故乡》中带银项圈，手捏一柄钢叉的闰土，当年临川挥笔泼墨，潇洒倜傥小舅子，两个少年英雄，心头忽闪忽闪。

  当时农村，打牌很聚人气，邀上四五人，来到家里，稳稳当当桌子，质地优良亚麻布，精雕细刻手工麻将，桌子四角摆放花生瓜子，旁边热水瓶小白瓷碗，下面小火盆炭火正旺，旮旯角一篓满满当当木炭，这可是平常舍不得用的，过年尽管用。观者站满一屋，随着牌局变换，叹息叫好之声迭起。打牌很正规，靠手气和耐心，没有偷奸耍滑，没有臭老千。当然要带点“彩头”，钱输光了没关系，以后再给，从不抵赖，实在没有，拿谷物鸡鸭抵账，绝无二话，年前拿着个簸箕，挨家挨户清账，不欠钱过年，今年紧，明年也可以的。当时没什么娱乐活动，春晚信号弱，“刷刷”雪花点盖住主持人的脸，不如打麻将迎接农历新年，几天几宿，个个没事，连眼睛都不带眨巴。大清早主人端上热气腾腾早饭，酒菜一样不少，有人豁开拳来，吆五喝六，马上有人应战，敞开喉咙，一来一往，脸红脖子粗，邻居小孩扮个鬼脸溜过来，往鸡窝狗洞扔几个“甩炮”，登时鸡飞狗跳，大人笑骂间顽皮孩子早不见踪影。吃完喝完，接着打麻将，从早到晚热闹不停。人人脸上漾着笑，过年就这样，可劲玩，“过年样玩”，一年忙到头，就这几天闲，不喝酒不打牌，算哪门子过年？

  在临川，喜事必放鞭炮，爆竹又粗又长，又响又亮，一挂像面盆口大小的爆竹，震天动地，一放就是好几分钟，金黄碎屑飘散，洒落一地。远近人家，匆匆过客，无不知道这家有喜，纷纷过来凑热闹，若是结婚，主人家笑吟吟出来，大把糖果往客人怀里塞。我老家在附近村子，临行前爸妈嘱我初一要去放挂鞭炮，二九，三十这两天，我过去了解情况，堂侄告诉我，初一早上集中在土地庙放鞭炮，来得越早越好，炮仗越大越好，财气喜气早到你家，第一名当然最好。三十晚上，我无论如何睡不踏实，早早起来，打着电筒出发，岳父起得更早为我领路，踏着泥泞小道，来到村口那颗大树底下，指明前进方向。当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土地庙，一个人影都没有，抱着鞭炮，站在庙前，只有隔壁男人粗重的呼噜声和远远的狗叫声，慢慢人们三三两两扛着鞭炮过来，他们照顾我这个本乡同姓，把放第一挂的权利给我。我想按在南丰的方法，将其铺开，绕圈放，再用线香点着，赶紧跑开，捂住双耳，远观爆竹炸响。堂侄子说这里不行，得挂在手上，边放边响，我害怕极了，心一横，入乡随俗，拿第一！。堂侄子点燃纸芯，顿时声若雷动，火光冲天，手和脸被爆竹壳弹得生疼，置于火树银花当中，浓烈的硫磺火药味呛得喘不过气来，看不清一张脸，听不到一句话，迷迷瞪瞪间心里默念：土地公公，保佑我家，平安健康，万事如意！当神志不清凤凰涅槃看见众人时，才知道鞭炮放完，大伙用赞许的眼光迎接我，此番历险，犹如坐过山车，至今惊悚。匪夷所思的是，当时竟然毫发无损，后来我们一家在生活的暴风雨里，逆流而上，扬帆远航。感谢土地公公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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