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家书 (2 / 2)
        前些天，从长安述职归来的钱塘水师都督，二品武官李卫公路过会稽郡，来到太平庄拜访师傅。李卫公虽年逾半百，但依旧保持年轻时的脾性，与我相谈甚欢，遂成忘年交。犹记得那日风起云涌，暴雨如瀑，房顶抵不住倾斜而来的水势，屋内竟也是雨落纷纷。李卫公须发衣衫尽湿，宛若落汤鸡般狼狈不堪，却丝毫不减兴致，高举酒盅，举杯痛饮，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式。那时师傅与师弟皆尿遁而去，我被他抓着胳膊，实在脱身不了，只得舍命陪君子。我自有剑诀真气护体，千杯下肚依旧不醉，倒是从迷迷糊糊的李卫公口中听闻了一些隐秘。

        据说六月以来，长安城中有妖邪作祟，司天监与锦衣卫镇压不得，竟是一时害了数十条人命。皇帝陛下虔诚祭天，玉垣神庙有星官降世，斩除妖邪，保我大靖朝平安。这次降临的星官不同以往糟老头子的模样，竟是个二十余岁的美少年，唤作萧落木，如今已被册封为正一品的首席国师。

        我远离长安多年，多数时间呆在千里之遥的会稽郡，不知长安具体情形如何，却从未在会稽郡见过所谓的“妖邪”与“星官”，故常常疑其真实。若妹妹得空，与各府小姐交流时悄悄打听一下，算是解了我的疑惑，也算是还了我的人情。

        虽说与你论人情有些计较，但上个年节我将太平庄的《春秋剑诀》抄一份给你这事，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这个人情我总归是记着的。若是被师傅或父亲知道，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我的腿恐怕也要断上一条。

        对了，既已提到剑诀，你在来信中请教我的问题，我在此解答一二：自古女子练剑，身子骨与气力比不了男人，不可走至刚至猛的道路。抄录给你的剑诀分上下两卷，上卷曰《春分》，蕴打通经脉，灌溉真气之理；下册曰《秋分》，含磨砺心志，以势化实之法。你的身子骨弱，只能适当参悟《春分》卷，不得强练，否则定会经脉断裂，元气大伤，乃至走火入魔。这一点定要牢记！……至于《秋分》卷，虽说其功效需要《春分》卷练就的沛然真气支撑，但终究只是心境法门，你可先行参悟。

        说回剑法本身，你若是手头没有趁手的长剑，可折一枝桃花，或舞一条柳枝，这都不甚打紧。至刚易折，过慧易夭，你在剑法上还只是个初学者，若是盲目挥动铁剑，极容易伤到自己。《秋分》卷中所谓的“剑比人恶，反噬其主”，说的就是这个理……总之，这个月你先安分些，待我回长安后再做道理。

        是的，我马上要回长安了。乡试虽说还没出结果，但参照擂台上的表现，我与师弟是一定中的。此番回长安，自然是要准备八月中的会试，若能侥幸从天下英雄男儿中夺得上榜的席位，我便留在长安，于衙门中觅一份差事做。当然了，徐姑娘托我去的那些地方自然是要去的，但并非在当下。

        我极少做梦，昨夜却做了一个很长的。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是内心仍有残余的恐惧，以至今日还有些许不安。师傅说，能让人产生不安的，往往是十分在意的东西。我想，这个世上我还在意的，也就剩下家人了……呵呵，若是世上真存在所谓的星官，我还真想请他们给我解一解这个梦。

        离了家许久，不知父亲大人身体如何，母亲大人可还每天在花厅搓麻将？张姨娘可曾绣完那个“福”字？澈哥在太学中的营生如何，有没有被那些刁顽的学子气吐血？叔父与叔母可还安稳？我印象中叔母总拿着擀面杖追着叔父满院子跑……漂泊久了，总还是想家的。

        笔至此处，难免生出几分感慨。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徐姑娘将永远睡在会稽郡的青山上……我想着每年总要来看她几次，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带你一起，让她看看自己的小姑子长得如何清婉可人。她生前我可没少向她吹嘘你……只可惜你永远不知道她的模样了……

        大约初秋的第一场雨后，你就能见我回到长安。

        当然了，回家前我得先将御风宿这厮送到御府去——免得他又蹿到风艳亭去找老相好们，惹得御大学士与文郡主生气。

        顺祝。

        列卿

        景运二十四年六月初二

        于会稽郡太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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