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尕舅舅的爱情流星一样灿烂辉煌 (4 / 6)
        “我这趟出去是送一批人去那边。”你尕舅舅扬起左手，往上挥了挥。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稍稍停了停：“我事先就按上面的指示探明了规定好的路线和出去的具体位置，对面接应的人也事先联系好了。连过乌苏里江岸边鬼子布的岗哨、巡逻时间的间隔、地雷区我都弄了个清清楚楚。这一行一共是29个人，两个女的。有一个曾经来过咱家的铺子，另一个女的是在长春干地下电台报务工作的。那是新京（长春）方面出了问题，日本人正在通缉她俩，我们自己内部也有人把她俩的情况恶意泄露了，我们上边的老板就决定让她们都出去躲躲。在这之前，我和她就见过两次面，算这回才三回，头一次在咱家铺子里，另一次是今年秋分前在她工作的火车站售票厅。我买了一张站台票，因为我有重要、紧急的东西需要经她手马上转递出去。两次见面加起来我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可我……你尕舅舅不说了，似乎有点难为情。

        我亲娘舅对他轻轻说，不用说了，我明白。

        我想，这个潜台词是，咱尕舅舅对她一见钟情，爱上她了。

        你尕舅舅停了停，深深吸了口午夜里冻彻骨髓的冷气，接着说——

        我这是从大兴安岭东麓步行到黑河镇（现黑河市），前半程骑的是咱的黑骡子，用了一礼拜多点就到了。从大兴安岭到黑河镇过境的地方走了小二十天，主要是为了要避开鬼子和日伪讨伐队的封堵，多数只能走夜路。这一路有多难多险多苦多遭罪就不细说了，光鬼子和伪军的巡山讨伐队就遭遇了七、八次，可我带着他们都安全避开了，因为我事先就有详细的侦察和预案。

        我沿路都在整个队伍出发前分路段留下了干粮和咸菜还有少量的肉干，如果肉干在一个地方存放多了，有可能招来野兽不说，还有更大的可能会暴露自己。这不用我多说，你知道我是咋干的。这一路大致都很顺，那天下半夜就要过境了，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岔头儿。

        你不知道，抗联的那些人已经好长时间没闻过正经粮食的味道了。我带去的大饼子咸菜他们吃得那叫香啊，我在旁边看着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我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目的是想清理一下留下的脚印，让人感觉这地方曾经有人和马通过，三、二个人一匹马而已。

        在我前面十几米是队伍上的一个女同志，姑娘叫储韵婷，叔叔在咱铺子见过。她也就刚刚20岁出头，却是个老资格。“九·一八”过后的第三年，她就跟着她姥爷在新京（长春）做东北抗联的地下秘密联络工作。这祖孙俩隶属周保中周司令的抗联部队，她的姥爷是个制作糖人的手艺人，当地民间称其为‘吹糖稀的’，这买卖的对象大多数都是社会底层的孩子，她姥爷吹糖人儿叫卖，她就跟在旁边玩儿糖人小玩意儿，她姥爷拿手的绝活儿是吹《西游记》中的各色人物，尤以吹制糖稀人的哪咤最拿手，她也就成了做这个买卖的活广告幌儿，扎个哪咤小辨儿，肩上背着对彩纸做的风火轮，手持一根小花枪，跟着她姥爷的摊儿舞舞扎扎。她在她姥爷和上级的鼓励资助下还陆陆续续读了三年多的小学、二年半的初中，要不然她也进不了南满铁路上做事儿。

        我和她就是在这二十多天的路途上互相有了那个意思，不过说实话——我从认识她开始就有了这个心思……我亲过她……她也亲过我……我还是第一次呢……唉，她好像也是头一次。大概这就是乐极生悲吧——我们已经在要过境前的位置潜伏好，就等下半夜开始行动了。可就在这档口，我却忽然发现我们这一帮人被跟踪了。按说，这不应该呀，加我一共30人队伍里，当时只有我发现了这个意外突发情况。多数状态进山后大家一起走，过集市、大小村镇就分散开或分批走。我仔细寻思寻思，把前前后后都过了一遍筛子，每一个细节都琢磨了个透，最后确定他们准是在我们分散绕过黑河镇的时候开始跟踪我们的，还没来得及把现在的情况报告出去，因为这俩小子对我们这一行人的具体身份和此行目的还不敢肯定。所以我决定先不把这个突发情况报告给队伍的负责人——杨玉山，大哥知道周保中吧？杨玉山就是他最直接、最信任的部下，警卫参谋。他奉命专程从那边潜回来将仍然滞留东北境内最后一批抗联精英带出国境，在苏联红军的帮助下进行休整和训练。

        我决定独自伏击那个一定会回去报告请功带队抓捕我们的家伙。可我偏偏多了一句嘴，我悄悄对储韵婷说，你不要动，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她不干，非要弄明白我要去干什么。唉，男人在这种时候大概都最没有出息，我只好告诉她实情。如果我按纪律办，就不会……可她坚持要弄明白我要去干什么。我就先简单告诉她我们被个家伙盯上了。她一听就来了劲儿，非要和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她，只好勉强同意了。

        说老实话，在我内心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儿想在她面前显摆显摆自己有些啥本事的意思——唉，一旦男人的虚荣心作祟真就能害死人哪。

        我们当时潜伏的地点是在乌苏里江岸边的一片灌木丛里，相当隐蔽，那是个在江里冬钓的渔民或沿江狩猎的猎人留下的临时避风打间（吃饭）休息的窝棚。距离过境处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三百六十米左右，从那儿再过乌苏里江中线还有四百五、六十米。我们傍晚到达预先定好的潜伏地点后，通过望远镜我已经看见在河对岸对方的边防哨塔上挂有一个微弱的白色灯光在迅速暗淡下来的夜色中闪烁着不易觉察的微光，那是预定好的联络暗号。这个白色微光还意味着今夜凌晨二点零八分开始越过乌苏里江，直对白光所提示的方向。因为鬼子的巡逻时间和我们通过这段距离的时间都是早就测算好的，二个位置间的距离和快速通过的时间也是同样经过仔细核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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