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岁枝1
        叶墨翩然起身，宽大衣袖上的菡萏栩栩如生，似一朵半开的莲萍在水波中荡漾。拢拢额前的碎发，拍拍长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向茶座。

        叶墨拣出几片大红袍，茶匙轻拨，送入紫砂壶中。取二分之一的软水（不含矿物质）于壶，再用小火细煎。等茗时，又拿出客人留下的便签纸，细读：

        折岁枝

        ——人命天选，粉黛须自强

        “红颜祸水，妖艳惑主，招蜂引蝶……这些都是那些自命不凡的男子强加于女子的罪名！太师，您如此深明大义，又极同情天下女子的遭遇，况且您也有众多女眷，为何您不肯为这天下女子发声立本，讨个公道呢？”

        “姑娘所言非假，天下的确对男子过于宽容，对女子极为束缚。可是王姑娘，你可知世俗观念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的？若招了世家的忌讳，从此天下女子的管控更加严格，那就追悔莫及，得不偿失了。”

        “太师，若您都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这不可行呢？”

        “王姑娘，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唯有老夫与您，而其他人坐视不理，袖手旁观，那这一切不过是徒劳一场罢了！女子应得的尊重与体面是需要自己拼来的，只有自己清醒了，才能带着这世间的男子清醒。”

        “可……”

        “唉，痴儿啊！且听老夫几个故事再言吧。要明白，人没有境遇，往往是自己自折枝头。”

        浮萍散

        有枝芳华，在舞文弄墨旁，红袖添香。有抹艳彩，在须眉英气旁，抚琴清唱。是天上月，人间霜，流转百世着霓裳。却为公子顾，是祸水一方。

        莲萍是大少爷的通房，无依无靠，仅仅仰仗着大少爷苟活。文人墨客也好，将军小卒也罢，莲萍作为卖身契握在太太手里的丫鬟，都是不得不像供奉一尊大佛一样把大少爷供起来的。

        若是他文采飞扬，在纸下洋洋洒洒写下“大作”，莲萍便心甘情愿地磨墨添水；若他耍刀弄枪，在院子里练着十八般武艺，莲萍便神采飞扬地拍手叫好。

        莲萍从来没有付出过自己的真心，不是因为她绝情绝义，生性凉薄，而是她胆小，她不敢。因为大少爷尚未娶妻，若是他犯了什么错，定都是她这个“贱婢”给他吹的枕边风。

        大少爷最终还是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太太也把莲萍的卖身契交给了主母，莲萍终日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却觉着了主母对她的不悦。她只下定决心，安分守己待在大少爷身边做些些伺候缝补的差事。

        莲萍唯恐自己伺候不仔细被逐出府，流落街头，甚至被卖入烟花柳巷之地，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小心迎合，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的言语越来越少，神采也渐渐暗淡。久而久之，大少爷也厌烦了她这般胆小如鼠的作态和毫无生气的皮囊，主母见状也对她更为刻薄。

        主母身子娇弱，成亲三年未得子嗣，便停了莲萍的药，莲萍也在大家的期望中顺利地怀孕生子。可待月子一出，一句“留子去母”便把莲萍贬向深渊。就如此，她也应了她的名字，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最终糜烂在泥淖里。想必她连死了都没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小心本分都难逃厄运。

        “可故事有另一个走向。”

        在大少爷成亲之前，莲萍便下定决心离开府邸，她跪在地上求太太一个恩典，放自己出府，以免主母的苛责与不悦。太太心软，加之又很满意儿子的这份亲事，便应下了，开恩放莲萍出府。

        莲萍出府后，典当了一些平常攒下的体己，回到乡下。就这样，她带着一份不薄的嫁妆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虽然日子清贫些，成日里为生计劳碌奔波，但能守着家里的这一亩三分田，守着只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的丈夫和一对玲珑可爱的儿女，莲萍也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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