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色。温暖而又潮湿，如同死者沉溺在海水中，窒息而又温暖的陷入沉睡中。

  我深信，死亡就是一次永久的长眠，人们背负着自己一生或多或少，或好或坏的经历，陷入永恒的睡眠。人的肉体会糜烂在黑暗中，但是他的灵魂与信仰，却能够长存不灭的，在他生命的延续里，伴随着漫长的岁月，生生不息。

  我是一尊佛像。一尊非常普通的佛像。正如黑水城中数不尽的寺庙一般，我，不过是坐落在寺庙的侧边的一尊不起眼的佛像。在西夏，宗教已然不仅仅是宗教，更是这里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每天都会有数不尽的西夏人在寺庙中焚香，祈愿。袅袅烟火，正如斑驳的岁月，让人沉醉其中，一个恍惚，便琢磨不清这其中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我的本身，起源于混沌的黑暗。匠人将我从温湿的泥地里挖出，历经数十道工序，最后一通浓墨重彩，绘制成他们心中神祇的模样，摆放于寺庙之中。在这烟火缭绕的数十年间，我也曾疑惑这些人虔诚的目光，去参拜这样一尊尊毫无生命的泥塑，究竟有何用。直到后来有位小僧人提出我心中所想，那位看上去已经风烛残年的长者，用虔诚的目光对他说：“人与万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有信仰。既然信仰，那么你的眼中就不再是泥塑，不再是色彩，而是佛祖清澈的目光。”

  信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只是有所触动。而后时间久了，遇见寺庙的事情越来越多，有生离死别的哭泣，有娶妻生子的求个喜庆，谁家孩子又怎么怎么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什么信仰吧。

  黑水城中有很多匠人，靠泥塑和涂卡来维持生计。每到清晨，大街小巷的阴凉处都会摆放着这些新制的雕塑。或许佛祖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信仰，更是生活。我静默的伫立在高高的庙堂之上，凝视着窗外，那成千上万个我。

  我们都是佛祖的影子。

  生活总是平淡的。看惯了繁华，反而更喜欢静谧的夜晚。幽幽的长灯，虔诚的佛徒跪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吟诵着什么。万家烛火，照射在沉静如水的夜色中，就像深邃夜空中数不尽的星辰，破裂在人间的梦境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香气，或是夹杂着西域香料与菜饭的，或是泥土与花瓣的。我想，佛家净土也不过如此罢。

  这就是黑水城的夜晚，既能听到青年嘹亮的歌声，也能听到老者低沉而饱满的故事。虽然已经听过很多的老故事，但是我还是很感兴趣——因为这里曾经是边塞要地，这里很多老者都曾经参加过战争。丰富的经历，伴随着添油加醋的诉说，（我猜的）总是让人百听不厌。

  星辰降生，晚风袭过人间，带着歌颂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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