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暗中冲毁一切的潮水（上） (1 / 6)
        林庆川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要死在她尊敬的前辈手中。

        她的右胸被短小的刀刃刺穿了，血液正在逃离这个他们温暖了二十多年的躯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可能是肺部被破坏的原因吧？但是真的呢，原来之前书上写的没错，从胸口吹进来的风微微发凉，带走了正在徒劳修补身体的组织产生的热量。

        或许自己和前辈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很差吧？自己是个很冒失的人，不是吗？探案什么的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每次只会给林正宇前辈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不是吗？之前自己不小心让一个杀人犯找到间隙跑出了包围圈，要被杀人犯杀掉的时候，是林正宇前辈救了自己，为此他的手上还留下了伤疤。上次自己把卷宗搞错了，害得前辈陪自己整理了整整一个晚上，错过了一周一次与住在重症监护室的女儿见面的机会。

        即使这样，前辈还是会一边用尖酸的语气嘲讽自己，一边给哭泣到停不下的自己面巾纸擦眼泪。林正宇前辈，其实是个很温柔正直的人......对吧？即使是对于比自己小了七岁的笨蛋助手，也总是在认真地为自己讲解工作中不明白的地方。正是因为林正宇前辈的关照，自己才能从一个总是被隐晦地要求辞职的新人，慢慢变得稍微可靠了一点吧？但是曾经那个温柔而正直的林正宇前辈，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连影子，都扭曲成了罪恶的形状？

        穿过胸口的风声带来了泪水的湿润，勉强睁开沉重到无法张开的眼皮时，才看清了林正宇前辈下颌边的泪水。为什么要哭呢？明明已经杀掉我了，你的秘密其实也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了不是吗？其实在刚才呢，我也多少了解了一点，为什么你要包庇哪个杀人犯了。其实那天，在去探望你的女儿的时候，你和杀人凶手的对话我已经完全听到了。他以你女儿的病要挟你吧......其实当你选择包庇凶手和他们讨价还价、周旋的时候，你的正义是不是就已经向黑暗妥协了呢？

        杀掉我吧......林庆川在心理默念。其实她也可以不来，也可以选择直接向上级反映的，但是那样，林正宇的女儿也会像那个倒霉的财政部长一样死在病床上吧......前辈呢？大概会一辈子恨自己吧？林庆川的思维因为缺血开始渐渐混乱起来，或许自己真的不想像一个懦夫一样默默注视才会来找林正宇前辈对峙吧？或许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才会把自己的命赌在他最后的迷途知返上吧？

        很显然，她又输了。第一次输在先一步爱上了他，第二次输在对方已将完全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现在是付清筹码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没想......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林正宇颤抖着沾染了林庆川血液的双手，愣了几秒之后蹲下扶住了她的肩膀。即使在晚上，林庆川也能看见，平时不是一脸冷漠就是一脸鬼畜的林正宇前辈此刻所有的五官都因为惊慌和悲伤缩紧到了一起。靠着天台低矮的边沿的林庆川坐在地上，血液已经浸透了她厚厚的警服。还记得她刚到警队的时候，林正宇前辈就用欠揍的表情说自己绝对干不久。果然自己的生命就要在第三年的时候终结了啊......

        “前辈......别，打......”林庆川伸手打掉了林正宇手里拨打急救车辆的手机，然后挂断了通话，把手机紧紧攥在手中。“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庆川，你会没事的！很多人会活下来的，都会活下来的，把手机，给我给我！别闹了，快点！求求你！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林正宇带着哭腔怒吼，还没等他硬抢，林庆川就把手机从天台扔了下去。

        “对不起......林正宇，前辈。哈......这是属于我的，我的最好，结局，了。我也有着，深重，的‘罪’......当时我，是贿赂了，考官，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才......当上警察。那个，被我顶替的女孩，自杀了。都，都是因为我。我们，的，辖区，那么多，杀人案，都是，你说的，那个凶手，犯的吧？你，接下，然后，包庇，他。”林正宇听到这里愣了一下，眼神躲闪了她质疑的视线。其实在这段关系之中，又怎么能说林正宇没有对林庆川喜欢过一点点呢？但是林正宇的妻子早早就因病去世，女儿还在重症监护室，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外债累累，又怎么敢奢求再将生活重新开始呢？

        “哈......我全部，听见了。前辈，我们，身上都有，‘罪’。我本来，想要，和你一起，供认全部，慢慢，偿还，咳咳咳咳......但是，你却，越陷越深。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赎罪。”

        “那就，让我的血，洗刷你的‘罪’吧......让我这种，无可救药的，女人，带走，你的眼泪吧......”

        林正宇感到一阵从指间窜上的冰冷的酥麻，林庆川的身体，不，是尸体，正在慢慢变冷。他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十二个小时左右，因为尸僵她的尸体会变得像雕塑一样僵硬，七八个小时之后她的腹部就会开始膨胀，两三个小时之后就会出现尸斑。他的眼泪在眼眶慢慢窒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丧失了哭泣的权利，只能木然地对着靠在天台墙壁边缘的林庆川的尸体。

        他真的不想杀掉她，只是，他只是想要让她闭嘴。但是手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握住刀子刺了进去，又拔了出来。林正宇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林庆川掉下的枪，他知道，这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了。他已经无法去思考这些事情正确与否，只是默默将枪口对准太阳穴，拉开保险，扣下扳机。已经快要黎明了，总不能给那样明媚的黎明一个肮脏的残留吧？

        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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