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三 (1 / 4)
        乌方村有三条不一般的河。

        村外北边的河水常年清澈见底，饮之甘冽，是上佳的淡水源地，被村子人称为“清水河”。南边的河水则浑浊不堪，虽无什么不干净的味道，却总也让人避而远之，称作“浊水河”，有些好事的，也戏称其为“污水沟”。穿过村子正中间的，一年清一年浊，每年腊月三十越新年时准时变化，在村子数百上千年的历史中岁岁如此，小孩子们熬着不睡觉也总要到河边守着它，而后大呼“变了，变了”，奔走相告，村子里霎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这条河被称为“百变河”，不知是哪一代耆老起的名，传说他对这个名字甚是得意。

        秦三出生于青元历九百九十九年的大年三十，他的第一声啼哭淹没在众多孩童们的欢笑声中。欢笑中来，可见是个有福气的，村里的妇人们七嘴八舌，羡慕得紧，秦三的爹也高兴，村里人叽叽喳喳问他孩儿的名字时，他憋了好久，脸都涨得通红，

        “村子里有……有三条河，就叫秦三，简单，好记”

        秦三的名就这样随意地成了定数，后来村老闲话时说“三条河，按形状来看不是个‘川’字，字义也通，叫秦川怎的也比秦三好听啊。”

        村老年高德劭，话传到秦川的爹耳边，这个粗粝的汉子又红了脸，却还是梗着脖子，一条条虬曲的青筋张牙舞爪，

        “秦三是个贱名，娃……好养活。”

        然而秦三却未能人如其名无忧无虑地长大，三岁时他爹在一次出海后便没了消息。秦三的娘也是个犟的，温声拒绝了街坊邻居的慷慨相助，咬着牙帮忙缝补渔网，晒鱼干，做衣服补衣服，勉力撑起了这个家，在村子里的路上走着时腰杆挺得比以往似乎更直了些。然而天不遂人愿，在秦三六岁生日前的那个冬天，他娘染了伤寒，年三十的晚上，外面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依然连成一片，却没再能掩盖住秦三凄厉的哭声。

        乌方村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在挨着丰饶的大海，丰富的渔获让村民们小日子过得也算有盐有味。他们敬畏大海，若是有哪家的人离世，便由至亲划着一只小船一直到看不见村子的地方，把遗体喂了鱼去。

        于是秦三大年初一晨光微醺的时候便出发了，船自然是借的，可这可怜孩子回来后一直嚷嚷着他娘就在她眼前消失了，散成……对，散成像萤火虫那样的光点，而后飞走了。村子里没有萤火虫，但在村口那由两间小屋组成的“藏书室”里存有村里唯一的书籍——四十九册厚厚的《乌方典》，听村老说，那里面记述了这世上的一切秘密，萤火虫自然不是例外。

        于是大家都说秦三想他娘想得痴了，是个重情义的，可惜却憨傻了。

        后来，秦三被几无血缘关系的二叔收养了，二叔家没传宗接代的，秦三因此得到了养父养母的一切疼爱，日子比双亲在时也不遑多让，只是那个曾经爱笑的孩子转眼就沉寂下去，别人问他二叔去哪了，他总是愣愣的，半晌才挤出三个字“出海了”。换别家孩子，指不定得缠着你一路，说着家里的顶梁柱捕到了多大多大的海鱼，“做成鱼干够吃半个月呢。”他们会认真而不失自豪地告诉你，小小的胸膛挺得高高的。

        在二叔家安定下来后，秦三进了学堂，六岁入学，这是村里千百年的规矩，村老是唯一的老师，《乌方典》是唯一的教材，教学地点就在村口藏书室门前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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