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飞鸟和鱼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试着把李诞当成一个陌生的作家来看，但没看几页就失败了，他毫不避讳的将生活中的人和事写进了书里，那些‘故事’我在笑果的【车间访谈】中听到过多次，有的是从他口中，有的是从笑果其他艺人口中，很难说这是一本还是一本非虚构的自传。

        但书的背面写着是一本。在凤凰卫视的采访中，关于这本书，李诞是这样说的“我的表达都是真的，但你要允许我的故事是编的”，这句话也是他认为好的脱口秀应该要有的样子，“段子可以编，但表情绪一定是真诚的”真诚是他在经常采访中提到的字，这本书讨论最多的也是“诚实”“自我”和“死亡”，然而过多的审视自我必定是混乱不堪的，最终这些组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困境。

        “这本书如果有什么社会价值，那就是像我这样，莫名其妙代表了今时今日现在人困境的人——不然我也真想不通我是怎么成为受人喜欢的人，我就是代表了困境，不是幽默，不是睿智，不是年轻有才华，就是因为我代表了一种困境。

        我相信这本书可以代表一代人，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所有人。我们都活在一种困境之中，困境就是生活的样子，有时候有出路，走着走着就走不通了，起初我们很难想到这个时候要换一条路了，但时间一长，绝大多数就掌握了如何避免走向绝路的方法。我们每天都努力不被困境打败，但是我想我们永远也战胜不了它，即使是死亡。

        所以，人们会需要信仰。

        这本书里，也多次讲到了宗教，李诞的英语老师多次带他祷告，跟他讲基督的要义，，也讲到了佛教的轮回转世，时间的永恒。但宗教是救不了某类人的，或者说他们拒绝被拯救。一个对一切都充满怀疑的人，一个写下“充满爱，但是你完了”的人，是不会给自己找归宿的，最好就是灰飞烟灭，他们讨厌圆满，因为“我”配不上这一切。如果真的人人有罪，那么带着罪和忏悔生活，或许令人安心。

        几年前我也写过一篇关于李诞的文章，那时候他跟黑尾酱刚刚结婚，参加了两档热度很高的综艺节目，《十三邀》和《奇妙人生》。他和许知远同为文艺青年，但却走了两种不同的道路。我对他的印象是想开了，但本质上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当真殊途同归，这本新书就是许知远的单向空间出版的。

        看完这本书，再看那次对谈，当时觉得许知远有些别扭(不是贬义，我还是喜欢许知远的)，但现在看来，李诞或许更别扭，许知远的怀疑是带有他的态度和观点的，“偏见”就是他的态度。而李诞的怀疑是对所有的一切，连同他自己，说过的话，写下的字，身边的关系，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最终都是黄粱-梦。

        有意思的是，在李诞看来，真诚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但讨厌他的人，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却是真诚的反义，虚伪。那些在李诞看来困住他的东西，用最新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凡尔赛“，他有漂亮的妻子(还这么爱他)，过亿的身家，圈子里的地位。但痛苦是无法比较和量化的，中学生会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就离家出走，中年人会因为突然的失业而消沉，炙手可热的明星也会纵身一跃，很难说哪一种痛苦过于矫情，对于身陷其中的人来说，都是-种困境。

        只要有表达就会有误解，事实上，即使是沉默，也会有人批评。讨厌李诞的人或许讨厌的就是他真诚中还有聪明。在凤凰卫视的采访中，主持人问他，成为名人的过程中有没有丢掉什么东西，我们都在等一个我们想看到的答案(实际上也许是为了寻找一种安慰)，但是李诞说的是，真正珍贵的东西是丢不掉的，不仅回避了这个问题，还带出了一个金句，真的很难不叫人生气。但他没说真话吗?说了，只不过不是我们想听到的。

        矛盾，自我，聪明，真诚，缺少其中任何一个，也许李诞就不会有今天的“运气”，他坦诚地说爱钱，想做艺人，想尝试更多的身份。在访谈中，他肯定自己从事的价值，给别人提供快乐，拿相应的报酬，但是在书中他又怀疑了这一切。这本书是疫情期间写的，如果书里写得是真的话，是早晨六点半的一个念头，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写完了，且没有修改。在某期脱口秀上，李诞说，人不被绑架，最简单的方法不是反抗，而是先把自己绑起来，人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不是把对方弄死，而是先捅自己三刀，让对手极其费解。这本书里的坦白和勇气，大概也就仅此这一回了，也许李诞心里想的是，不用你们来伤我了，我先自己动手吧。

        凤凰卫视的采访里，胡玲问他，人间不值得怎么来的，他说是很早看了一个剧《南海十三郎》，出生名门，才华横溢的十三郎，可以有很多种生活，最后却落魄到冻死在了香港的街头。他当时就是一个想法，何必呢?太不值得了。主持人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李诞说他会尽力避免活成那样，人间不值得较劲。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所谓人生的某种困境也许并不是命运给的，都是自己选择的。

        你问，这世上的风会停吗？

        不会，但会有人试着为你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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