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龙前面就到家了。”孙大扭头看着同样骑在马上的林文龙指着前面的一处大院说道。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月终于到了大凌河，一路上打听了许多关于这个时代一些事情，在外人看来林文龙就是一个看起来人高马大但是却什么也不知道的消遣。一路的嘲笑中唯一能够尊重他并且耐心的回答他所有问题的便只有孙大和孙家的少主孙克边了。前者是觉得他像个读书人绝对不简单，后者也不知道为何觉得他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虽然被同行的绝大多数人看不起，但是林文龙也乐得自在，万一引起别人的好奇心，那随之而来的关注他现在还经不起推敲。也正好和孙大讨教骑术和武艺。在林文龙第一次上马的时候甚至被一匹温顺的老马给翻了下来，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但是林文龙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请教孙大，并且一遍遍的学以致用，短短一个月虽然还不能马上做激烈的搏斗，但是长途奔弛却已经没问题了。

        站在朱漆的大门前，看着大门两侧站着的几个护卫对着孙家的少主叩拜问安，头上是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的孙府两个字显得虬劲有力，两边高高的院墙向两边一直延伸，偶尔的一段还有些探出墙头的树枝，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东北早已是遍野银装，青灰色的装扮不仅没有让这户深宅大院显得萧条反而隐隐一股气势向四周蔓延，即使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胆大的也只是抬头看看便带着羡慕的眼神匆匆离去。门口的汉子在少家主让起身后更是挺胸叠肚努力的展现自己勇武的一面。待看到林文龙的时候也是微微侧目。没办法一米八真的是太显眼了。也就是有几个巨富之家花重金买来的昆仑奴才有这种个头吧。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林文龙暗暗的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开始。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明末的黑暗和惨痛。小冰河时期长达数十年的自然灾害，万历之后动荡的边疆，国内此起彼伏的叛乱和农民起义最终和满清的铁骑一起把这个曾经世界上最强大最有骨气的王朝压碎，几千万甚至过亿的华夏子女被屠杀，持续了四千多年的华夏文明在这一次彻底的沉沦到谷底被迫的接受最艰难痛苦的一次融合。于是汉服变成了旗袍，剃发易服不仅仅是外在的变更，华夏的自信也好像被齐齐的切断，于是在那些不肯屈服的人被屠杀殆尽后，满清的统治者站在紫禁城高高的城楼上看下去，所有的人都自称奴才然后跪下去，这一跪三百多年都没能再站起来。

        林文龙想起曾今听到过的看到过的种种字眼，从东北到华北，再到山西，到山东，到江淮，再到东南西南，所有的地方都被屠杀所填满，这种鲜红色从林文龙来到这里便时时刺痛着他的眼睛和记忆。他知道二十多年后那黑暗的一幕：满清的骑兵带着滚滚的烟尘跟在吴三桂带领的所谓的关宁铁骑的后面，从山海关一直到北京城，整个大明朝最神圣的地方，然后一路南下东进，最终鲸吞了整个华夏。在这个过程中倒下了很多人，最勇敢的人总是最先牺牲。人们赞美勇气，但是勇气所需要承受的代价往往太大而且在承受代价的当时没有掌声可以告诉你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多么的伟大和神圣。人畏惧毫无意义甚过于死亡。

        但是既然我来了，那么这一切就必须改变，因为哪怕我曾今活的再不如意，我眼睛里升起的国旗也是我永远的骄傲，我来自于华夏来自于中国来自于一个延续了五千多年一直从未真正失败屈服的民族。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回报让我们的血脉一直延续下来的土地。在这里只有我才知道，东北方向的那群强盗集团不仅仅会抢走我们的粮食财物和同袍，不仅仅会抢走我们的土地和生命，他们会抢走我们赖以生存傲然于世界的精神和文化，没有了这两种东西，华夏便不再会是华夏，也不再是十几亿人骄傲自豪的文明。

        为了挽救这一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付出任何的牺牲，包括我自己。

        “嘿，文龙你怎么了？”孙大看着紧紧握着拳头的林文龙不由的出声问道。

        “哦，劳孙大哥费心了，我没事儿，只是看着咱们孙府真大啊。”林文龙可不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先不说有没有人信，恐怕都要以为他得了癔症了。

        孙克边听到回头看看神色还有些不对林文龙，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以为他是被眼前惊呆了，毕竟抚顺不比大凌河，那里最多有个不入流的游击将军，听说李永芳那货居然还当了努尔哈赤的驸马，真不知道怎么忍受那些建州女人的，“文龙不必拘谨，以后你就是我孙府的人了，等父亲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你跟在我身边好了。”

        “多谢少家主。”以后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的。我有将近五百年的经验，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只是林文龙不知道十一年后的大凌河之战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孙定辽还会不会投降。但是我来就是为了改变的。然后林文龙的脚跨进了孙府的大门，在众多人压抑的偷笑声中。

        万历四**，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二岁的林文龙成为了大凌河副将孙定辽手下的一名亲兵家丁登记在了大明兵部下。随着下来的还有孙定辽赐给他的一套棉甲和一把雁翎刀，一杆红缨长枪。自此以后勤练不缀，加上林文龙底子也不错，身体素质挺好，所以进步也是很快。偶尔陪着少家主孙克边出去踏青访友。日子也就这么慢慢过着。林文龙一直告诉自己磨刀不误砍柴功，没有能力自保一切都是虚无。

        转眼间新年过去，到了天启元年，这天林文龙像往常一样早起习武，孙大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文龙，文龙，快随我速去大堂。”现在整个孙府的人都已经清楚了林文龙每天的习惯，在别的护卫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已经是大汗淋漓了，这让孙克边很是欣慰，孙定辽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每日勤练，但是勤快总是惹人喜欢的，私下里鼓励了一下还赏了几钱银子，这让众多的家丁深受鼓舞，于是孙府里每天早上开始练武的家丁便多了起来，再到后来那些喜欢睡懒觉的也自觉不好意思加入其中，只有林文龙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是很多，如何历史没有改变，那么他必须要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

        孙大气喘嘘嘘的跑过来，显然很急。他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又紧接着对众人喊道：“家主有令所有人速速穿戴好披挂往大堂集合。”众人一听立马哄吵的散去，“孙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林文龙身上一直套着全副披挂，他把每天的练习都想象成在战场上，所以此时别人去换装备的时候他就和孙大快步走去大堂，路上询问起来，顺便凭着感觉整理自己身上的棉甲和头盔，最后把那把雁翎刀仔细的系在腰间，然后从孙大手里接过那杆红缨枪。

        “辽东经略袁大人的传令兵一大早就到了，让大人点齐兵马去往沈阳，说是要反攻野猪皮的老寨。所以要调集兵马，现在估计沈阳附近的军堡已经有的快到沈阳了，咱们大凌河离得稍远所以今日传令兵才到。袁大人这是要打一场大的啊。”

        “哦，苦练的这些时日，也不知道如何，正好去试试。”林文龙显得有些兴奋，跃跃欲试的神情。孙大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自从建州野猪皮起事以来像这样得好汉去了多少又回来几个？杜松刘挺当时领兵路过得时候自己也随家主少家主一起去送行，那一眼望不到头得军伍队列，眼前不停闪动着红色的枪樱，像一道不可阻挡得洪流朝着东北迤逦而去，每一个人都带着自信和自豪得表情……但是后来呢？孙大都不愿意再去想，他记得当时家主收到消息之后惊讶得掉了手中得茶杯，那一战家主最喜欢得一个侄子也是和少家主最亲密得表兄也没能回来。

        “文龙，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不要大意才好。”

        “孙大哥放心，小弟明白。”林文龙闻言顿时惊觉，在他得映象里辽沈好像很早就失守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明军手里。难不成凶多吉少？小心无大错，于是向孙大诚心致谢。

        不一会儿到了大堂，孙定辽早已一身披挂整齐满脸肃穆得坐在那里，身旁站着同样一身戎装得孙克边，小脸激动得通红。私下得时候孙可边不止一次得表达自己想为自己表兄报仇雪恨得强烈愿望，但是现在的大凌河离前线还有点远，萨尔浒之战的主力也是朝廷从各个地方抽调的精锐，像大凌河这种地方守备驻军部队甚至都没有进行动员，等到熊廷弼出任辽东之后以守为主，沈阳还有贺世贤和尤世功两员悍将再加上冲突的规模也不大双方都保持里极力的克制所以也不需要后方的大凌河动员，这双重保障加上孙老爷子也不大愿意让自己唯一的一个孙子冒这种大险所以一直未能让孙可边如愿。今天事发突然让孙克边觉得这是自己难能可得的机会，至于他爹，一直希望他能在战场上砍出自己的前程来，所以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去和孙老爷子辞行，而是火速召集家丁亲兵。

        等到众人到的差不多之后，孙定辽立马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门口早有备好的马匹，林文龙也和其他人一起拍马跟上，烈烈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街口，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朱漆大门后是扶着墙老泪横流的孙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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