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京城消息 (1 / 3)
        魏历八月十八，京城传来消息说，杨钧不日就将启程。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就要来怀朔走马上任了。另据从洛阳回来的函使说，因为蠕蠕可汗阿那瑰也吵吵着北归，朝廷意欲让杨将军一并护送阿那瑰返回草原，杨将军上任的日子很可能推后到年底。不知道哪个消息更可信。

        前任离职一个多月了，后任还不到位，怀朔镇现在群龙无首。留下来主持军政事务的叔孙司马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小事务都交给几个文吏打理，他却不知道在何处消遣。有人说叔孙睿回了洛阳跑关系去了，也有人说叔孙睿大部分时间泡在和顺酒楼，与一位洛阳来的女掌柜打得火热。也有人私下议论，叔孙睿在几个风月场所轮换出入，恨不能把怀朔镇的汉妓胡姬都过一遍手，感觉这位军司马日子过得“只争朝夕”。各种说法不一而足，究竟哪个是真的，没人敢问。

        说起来，刚刚卸任镇将职务不久的段长，在怀朔镇维持了五年多时间，虽没什么建树，但也没什么问题。可不知是何原因，被新近掌握朝中大权的卫将军元叉不声不响的就拿下了，没有任何补偿，也不说明缘由，就是不让你干了。新任的镇将迟迟不能到位，留守的军司马不理军政事务，任何朝代都不会发生的奇葩事，偏偏就发生在现下的怀朔镇。

        镇将更迭，春上时节就有传闻，段长打发高欢去洛阳找尚书府的一位仆射打探虚实，礼物当中夹带了一封密信。三月末，高欢带回了比较准确的消息。根据那位仆射反馈，黜夺段长镇将之位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回信还特别提醒他注意，时下朝局诡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暂时不要再联系。另外，主持政局的灵太后和太傅清河王元怿被有心人诋毁为君臣媾和，勾搭成奸。消息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以右仆射的判断，洛阳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仆射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人，毕竟这些年收了段长不少好处，总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当起缩头乌龟吧。所以，他在信中推心置腹的规劝段长，若不想死在追求权力这条不归路上，能急流勇退就尽早归隐田园吧。怀朔镇将任上，该捞的也捞得差不多了，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留着有用之身总比五马分尸，满门抄斩要好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弄死你，编个理由就行。何况，身为汉将，鲜卑人本就不太信任你，若再不知趣，那就是自找倒霉了。作为多年良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仆射还说，意欲黜夺段长之位的幕后之人就是卫将军元叉，此君现下权力日盛，比前几年权倾朝野的高肇、于忠之流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希望段长能无条件的接受朝廷安排，寻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终老一生。子侄当中若有出类拔萃者，定不负重托。

        收到这些信息后，段长很挣扎。舍家撇业的从辽西老家来这等苦寒边塞驻守，就是希望熬几年资历，再调往富庶之地担任一方刺史，创一番基业，光宗耀祖，荫佑子孙嘛。千里做官，谁**不是为了吃穿。然而，皇帝年幼，太后临朝，妇道人家谋略不足，手段粗浅，掌控不了群狼环伺的政治局面，说不得又是一个外戚专权的烂摊子。罢罢罢，自己总不能为了递进，把一家老小的命都搭进去吧。思来想去，觉得仆射说的有道理，及早收手，兴许能落得个安度晚年。

        和王怀王长史商量妥之后，将家眷、财物提前送回老家，自己在这里静等朝廷诏令，顺便把即将离任的消息放出去，相信有人会不惜代价争夺镇将之位。万一狼多肉少，上面某些人难以平衡，自己继续留任怀朔镇也未可知。

        事情就这么安排了，消息也放出去了，争夺的人也很多，其中就包括本镇军司马叔孙睿。然而，到了七月，新任镇将的名单定下来了，乃是时任华州刺史的杨钧改任怀朔镇镇将。没说段长的新职务是什么，更没提补偿一类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免职了。因为提前有了准备，段长二话没说，打点好行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把军镇大印交给留守的军司马叔孙睿，和长史王怀一起离开摸爬滚打了五年多的怀朔镇。长史是依附于主官的幕僚，主官不干了，长史也干得没啥滋味，王怀便潇洒的跟着段长挂冠而去，回了老家河北。

        主、幕两人临行前请了两顿大酒，一拨是镇军府各级官员，另一拨人是几年来公私兼顾，为段长一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身边吏员。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感情还是有的。段长此人生性宽厚，待人和善，任上擢拔了不少良家子进入官吏队伍，虽也收了不少好处，但毕竟是办了事的，求仁得仁，求利得利，皆大欢喜。宴请的那天，绝大部分人都喝醉了，说了许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包括各种祝福、祈愿，以后多联系的废话。

        高欢属于那种千杯不醉的特殊酒桶，别人喝的东倒西歪，他却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卸下将军担子的段长，一席褶服皂衣，比跟在身边的王怀更像一位学识渊博的中年书生，对属吏们的态度更加低调谦逊，更加平易近人。古往今来，退下来的老干部都这样，虚怀若谷的一塌糊涂。

        见高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默默的喝酒吃菜，段长和蔼的拍了拍高欢的肩膀说：“阿欢啊，老夫观察你多时了。以我多年识人的经验判断，你这辈子不会白活！你识文断字，胸有韬略，人又机灵，有康济时世之才，他日定将飞黄腾达。也许我这岁数是见不到那天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照顾我的儿孙。”

        高欢心想，你既然看出我有康济之才，为何不早点擢拔任用？现在黜官免职，才说这种没营养的便宜话，有意思嘛！好在你老小子这些年对我不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照顾你子孙一二也不是不行。他心里吐槽，但面子上却是一副腼腆谦卑的神色。当然，他也不敢厚颜无耻的真把段长的恭维之言当真。于是，面对段长和王怀深躬一礼道：“小子谢过将军谬赞。贫寒之子，焉敢奢求发达？有生之年，求得一餐饱饭足以。”

        王怀插话说：“段将军历来看好你，本想今年晚些时候擢拔你驻守五原，怎奈朝廷诏令来的突兀，一切设想都来不及了。但是，将军临行前将你的事交代给孙腾孙户曹史了，新任镇将到任以后，孙户曹史会推荐你的，放心吧，好好干，有平城娄家做后盾，早晚有你的出头之日。”

        高欢心想，娄家若是愿意帮我，何至于今天还在二位手下当个函使？

        段长走后，本来寄希望于顺利接替镇将一职的军司马叔孙睿，因为没有实现理想，一怒之下上书请调。然而，请调报告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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