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归流·三
        美国纽约，曼哈顿

        任宏野站在港口，眼前的栈桥远远地伸进了海里。透视原理在这个晴朗的七月上午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卫衣的帽绳被海风吹起，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不耐烦地伸手将衣服再次抚平，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东北方向。

        怀里的高射频对讲机依然没有反应。昨天，在进行最后一次打捞任务时，第三十号科考船驶进了一片雷暴区，现在他们的无线短波通信已陷入了全频道电磁阻塞中，即使使用高射频也无法与对方对接。

        最令他担忧的是，关莹莹在那艘船上。

        他对于他的这位三十年的老搭档已经是绝对了解了。别人眼中神秘的关莹莹教授，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敬畏，甚至惧怕；而在他看来，关莹莹只不过是一个化妆浓了点的老朋友罢了。随着年岁渐长，任宏野已经逐渐可以透过现象来看本质了。对于关莹莹的计划，他没有支持，也并未表示反对，这个宇宙的命运与他自己的生死，在他看来貌似是无足轻重的。

        他仅仅是想要做成一件事，不论这件事是好是坏，是否能获得别人的认可，只要做成了，那么这个结果都将是他用双眼目睹，用双脚丈量出来的，因此那成就也必然属于他。

        有了成就，他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与政治或逻辑有关的论调了。

        换句话说，他看开了。

        但只有一个人还值得他，也需要他去牵挂。那就是关莹莹。

        他的一生，好似为自己活了20%，为事业活了30%，剩下的都是为了关莹莹。他从一个少年开始看着关莹莹成长，同学，共事，一同见证历史，经历奇迹，他们的关系是一种令人羡慕的，不带一丝功利的纽带，坚不可摧，且不带一丝杂质。任宏野失去关莹莹，或是反之，都将使他们寸步难行。他们工作的分配，司职的不同，性格的互补，完美而和谐，精准而优雅。这种世人无法想象的感情，如同亲情取其坚，爱情取其烈，友情取其贞而杂糅而成，在他们身上完美地展现。

        可惜，别人永远也无法见证，更不必说理解。

        任宏野在凌晨四点就已经站在栈桥上了，过了六个多小时，依旧杳无音讯，他更是动也不曾动一动。期间是否有人和他搭过话，他不记得。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小的对讲机，和天边的那条清晰的海平面上。

        二十九艘科考船在昨晚十一点之前就已全部回归，任务全部完成。还缺少的这一块拼图，既在海上，又在心上。

        “史涛船长在那条船上，应该没有什么事吧。”任宏野不停地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史涛是一个性格懿直，忠于自己雇主的光头男人，更重要的是，他是自气压式科考船问世以来，对其最了如指掌的人，在他生涯中的近千次出航中，纵使历经过无数次死亡险境，他都能使整个船队化险为夷。就是看中这点，关莹莹与任宏野才选他作为这次打捞行动的负责人，关莹莹也会放心地随行出海。

        海天逐渐一色，天蓝，水也蓝，这是难得一遇的好天气。新闻里应该也在大肆庆祝吧，标榜着这是“人类践行环保的新成果”。世界的终结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归于一声叹息。任宏野深知这个道理。

        “滴”地一声响，任宏野迅速地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贴到了耳朵上。音箱中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噪声，但任宏野没有介意，他的专心致志为他带来了好消息。他清清楚楚地在一片电流声中听到了：“第三十艘气压式科考船任务完成，通讯信号成功接入，这里是船长史涛。向您报告：‘穿梭者’成功回归，‘沉没的创世神’计划第三十号拼图正在归途中，关莹莹教授及全体随行团队无恙，此刻距曼哈顿南港约十四海里，任务接近完成，请指示。”

        “辛苦了，史涛船长，祝贺你安全归来，你的任务酬劳已入账，请速归，一路顺风。”

        “收到。”

        任宏野垂下手，向天边那个缓缓变大的黑点极目远眺。一丝微笑从他的嘴角露出。

        “我们可以开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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