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花镇 第二章
        我呆住了，眼前的事实在是太过于反常，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但那老头就站在那里，千真万确，在丛林的边缘，一动也不动，仿佛是树木变成的。我下意识朝他走了一步。我该说什么？无关乎礼貌，我该和这个似人非人的生物说什么？今天的天气吗？况且我离开的时间里，车子开走了怎么办？那个司机一看就不是什么关心乘客的人。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老头儿望了我一眼——妈的，这次绝对不是无意识的，像是要告诉我什么似的望了我一眼，然后便扭头走进了森林的深处。

        这又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了，话说回来，我又有什么计划呢？老人走的比我想象中的快上不少，他已经快要走到我的视野边界了。跟上去，还是留下来，这是个巨大的问题。我回头，想要看看司机是否还沉醉在梦乡，汽车却不见了。这怎么可能？我经历的一切让我的理智难以承受，那辆汽车才离开我的视线几分钟啊......地面的草丛被汽车压倒了——不对，我们不是在公路上走的吗？

        老头还在走，没有时间供我犹豫了，跟上去，这是唯一的选择了。咬了咬牙，我迈步向前走。

        老人的身形十分迅捷，几乎不属于他这个年纪，我必须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这森林好似无边无际，不管走到哪里，头顶都是遮天蔽日的树冠。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间被打碎，肆意地扔在地面上。等一下，我已经跑了很久了，阳光的射入角好像根本没有变化。我记得，那个爱啃苹果的炮兵下士，是的，他教会了我看太阳辨别方位。也许是我跑的太快了，也许只是我眼花了，但我怀疑我是不是在原地踏步？周围只有树，树，还是树，景物从未变化过，全**是树......老人的身影还在前方，真该死，我都开始喘气了，这家伙......这老家伙......

        我开始厌烦了，这完全是一场没完没了的追击，我几乎开始怀疑老人是否真实存在，如果这一切是我在公交车上的一个乱七八糟的蠢梦，一切似乎又说的通了，妈的，我似乎开始理解一切。

        可是这环境真实的不像是梦境，我的脚踩在柔软的草丛中，我能感觉到我的脚踩弯了草。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未免太过于真实了吧。

        突然，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一直奔跑着的老人，竟然停下了。他居然停下了。停在一片林间空地前。空地上，波光粼粼，反射着明媚的阳光，很明显，这是一个湖。但令我以外的是，湖水漆黑如墨，或者说，我可以拿我的勋章打赌，这玩意儿绝对比墨更黑，没在开玩笑。

        老头站在那儿，我仍站在林间我们之间大概间隔有个二十米左右，我的腰上挂这一把勃朗宁手枪，二十米，我并没有太大把握击中他。于是我掏出手枪，打开保险，一步步向老人靠过去。在我的脚下，不断发出踩断树枝的“嘎吱”声，幸好，草丛生的足够浓密，吸收了绝大部分声音。

        乍一走到阳光下，我的双眼有些刺痛，但这不算什么。我举着枪，继续前进。那老家伙发现了我——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我？我跟了他几乎一路了——他转了过来。

        我该如何形容呢？一张白纸一样苍白的脸.......整张脸，就像是被叉子搅碎的鸡蛋，完全地拧成了一团，眼睛连在一起，一大一小，挤在脸的侧面，鼻子在额头的位置，向上翘起，就像是犀牛的角一样，嘴巴长在眼睛那一侧，向内缩，看不见唇与牙，似乎是被卷进了脑袋内部，一颗硕大的黑痣长在脸的正中央，像是一个诡异漩涡的中心点，已经不是随着呼吸而颤动了......简直就是因为颤动而呼吸。他穿着白色的宽大长袍，隐隐有异样的肢体在其中。

        他向我招手，好像是让我过去，不过他显然是对于自己的面容有过好的判断。我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在他白色的长袍上留下了一个洞，但没有血，没有出血。他被子弹击中，踉跄了一下，随后站稳。于是我又补上了几枪，那人仰面朝天跌入了黑色的湖水中。

        “扑通”一声，那老人落入水中，转眼便被黑色的湖水吞没，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老人的虚弱让我有些意外，在那些一便士中，老怪物往往强大而狡猾，可以轻松将人拖入地狱的深渊。看起来现实是现实，是，那老头也只是个普通人。

        我走到湖边，黑色的湖水无法倒影天空的颜色，但太阳的光芒却如精灵般在湖面上舞蹈。湖水能够隐隐约约映出我自己的面容，黑的十分彻底，令人难以置信，就好像是从**半岛开采出的黑色重油。很难判断它是否在流动，或是说，曾经流动过。

        我将手枪放回枪套，伸出手，想要捞一点湖水细看。

        但我的手刚刚伸入湖中时，我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缠上了我的手指，感觉不妙，我立刻试图抽回手，但这湖水就像是沼泽一般吸住了我的手指。

        我知道如何从沼泽中脱身，首先便是确保自己不再继续下陷，于是我尽量保持手指不动，然后压低重心，我的脸靠近了湖面。

        有什么东西扑了出来，是那个老人，他扭曲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我几乎能闻到他口中散发出的那股腐败的气味。他用两只枯瘦地几如骷髅的手，狠狠扒住了我的脖颈。像是恋人相拥一般，现将我拉进湖中。我单手撑地，用上全身的力气向上抬头，但竟然敌不过那个老人。角力进行了几分钟，最终当我气力不支，松懈下去的那一瞬间，老人将我拖入了水中。我是会游泳的，但突然落水，双手双脚也乱了方寸，完全浮不上去。黑色的水十分浓稠，就像是划开布丁时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了我的头，我张口尖叫，声音却被黑水捂住。浓稠的黑色液体灌入我的口腔和肺叶，一股铁锈味，是血的味道。我的肺像是针扎火烧般剧痛，是我失去了力量，沉入了水底。借着一点点微光，我得以窥见湖底的景象。

        那景象最终使我失去了意识。

        湖底密密麻麻开满了那该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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