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凌河
        天启八年三月二日，就在明廷准备实施足兵足饷、建新军和废家丁三项变革同时，关宁前线传来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大事，锦州守将祖大寿率本部兵前出，进占了大凌河城。

        在己巳之变中基本无甚表现，大多数时间在作壁上观的祖大寿何有此惊人之举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去年十月，建虏在喀喇沁诸部引领下破关直逼京城，袁崇焕因敌人于防区蓟州关前潜越一事被人揭发，于内廷应对时支吾搪塞，不能自圆其说，以致于当场被捕投入诏狱，祖大寿在旁亲眼目睹，震恐失措，回营后自觉难辞其咎，便生拥兵自保之心，三日后忽拔营而走，弃国都于敌...其时山海关守将不允，他便纵军破关而去，时人皆谓祖大寿有叛国之实，又陷恩主于死地。朝廷念其千里勤王有功，又恐其献关投金，故遣孙承宗去好言抚慰，又以敕书保其无事，祖大寿才率本部军协防山海关，但因畏敌消极避战，在金兵东扰期间除派遣义子祖可法率四营兵助守抚宁外便无甚建树，与卢秦吴等不断歼敌复土形成鲜明对比。

        金兵陆续撤返后，祖便置身军营，极少外出，出则以大批武装家丁护身，他自知仅哗变弃京破关事一项就终究难逃国法惩治，可况还有从萨尔浒到沙岭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生怕朝廷暗遣厂卫秘密抓捕，便整天让那些他盘剥克扣其他士卒衣食而奉养，只知有祖帅不知有国家民族的私兵严密保护自己。

        另一方面，他用钱打点各级官吏，秘密把兄弟子侄家属迁至锦州军营内，以减轻后顾之忧，免得事急受制，不得脱身。黄台及早已同祖大寿暗通款曲，密使人告之曰与祖结成刘关张兄弟，共取朱明天下，将来必裂土分茅，共享富贵；就算未取天下，只要祖肯过去，大金给的一点也不会比大明少，只会比大明更多，对于他的亲友扈从，也是一样。祖对黄的话并无怀疑因为据他所知李永芳佟养性等降金后地位权势财富皆得以保全。

        至于事有不济便明哲保身的想法，他已不止一次与众兄弟子侄密谈过了，众人想法和祖大寿不谋而合，众皆曰金兵自兴起以来锐不可当，前期又攻至京师，早晚取朱家天下，我等效愚忠守孤悬之城早晚城破身死...如今又与朝廷有隙，未来堪忧，不如早做打算。大家又纷纷表示，作为家主，祖大寿决计怎么干，他们都誓死跟随，唯其马首是瞻。效忠之余，有个别人对过去后自己的官禄地位有所担心，当祖大寿拿出黄台及封官许愿之亲笔信时，他们最后的担忧也就荡然无存了。

        二月末，驻守抚宁的祖可法遣人密报，秦良玉率万人途经抚宁北上，未知意欲何为。祖大寿恐朝廷密捕不成便遣军明抓，便急招兄弟祖大弼祖大乐商议。祖大弼曰关宁自有兵将，何劳客军前来分一杯羹，秦此来必有上命，不可不防；祖大乐曰我祖氏一族，哪届地方大员不以礼相待不可以行政令，今秦良玉率军前来，巡抚邱禾嘉竟然一言不发，其必有诈！此足见朝廷猜疑之心，既然在朱明家也是吃粮当兵，在赵金家也是吃粮当兵，若相逼太急，干脆就此反出关外，以示我祖家武人不屈之志。

        祖大寿说：“二位贤弟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朝廷尚未发难，我等若轻举妄动便显出我等早有谋叛之心，军心民心皆不在我，又恐内地之亲族朋友有所不测，目前大金并不知晓，路上也容易生出变故。”

        祖大乐闭口不言，祖大弼说大哥有甚主意，直言便是。

        祖大寿缓缓言道：“此去东向四十里处是弃堡大凌河城，袁崇焕曾设兵戍守。孙阁老袁督师邱巡抚均有意占据之，以为恢复之计，后被王尚书所阻。如今我等不如率军前去，一可包收复之功，堵众宵小之嘴；二可借此多聚拢亲族；三可安居城中，自重身价，若明廷相逼太甚，此城离沈阳也还近些。如此二位贤弟以为如何？”

        祖大弼说此为进退有据之策。祖大乐言前袁督师前出宁远复地二百里尚可封疆，大哥东出复地四十里也可算大功一件，足以堵芸芸众生之口也。三人相视呵呵大笑，遂率军拔营而起，直奔大凌河城而去。

        大凌河本为废城，后金于城中未留一骑一哨，祖军占据自然不费吹灰之力，饶是如此，他还是寻来五十枚首级，派人飞马呈送给邱禾嘉以报大捷。邱不信，使仵作密探之，发现头发俱为新剃，又有三成似女眷之首，乃密奏据实上报。祖军则大张旗鼓烧砖造瓦，修葺城郭，又向朝廷申请四万班军，唯恐天下不知。

        大凌河城如此大动静，很快便由后金哨探侦知，报于黄台及。黄台及又喜又惊，喜的是祖依言行事，惊的是粮草火炮尚未到位。但他也知不能等一切准备充分再行动，乃命莽古歹为前锋先行，他再陆续调动八旗主力跟进。由是，明金双方稍稍停息的战火重新又燃烧起来。

        老鼠在船底打洞的时候，它开始只是用别人也干了，我如何又干不得的不忿去消除自己在道德上的负疚感，当众鼠已发展到争抢资源相互竞争的程度时，大船的沉没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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