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 秦长城
        王家大院，做饭屋门口的粪堆旁，整整齐齐码放了一堆木材，直径三十公分以上，长度三米以上。

        父亲把两根发白的槐木放在最上面，说：“好木头应该区别开来，不能跟下面的混了。”

        我则站在旁边规划着这些木材的用处，眼前出现了一座纯木厕所模型。厕所跟我们家现在用的一般大，厕所门没有改变，为了采光和通风，增加了两扇窗户。顶盖可以自动打开，除了雨雪天封闭外，平时敞开着散味儿。

        想想又觉得大材小用，这些木材做房梁都没问题，锯掉了建厕所未免可惜。于是，眼前的厕所又变成了红砖结构。

        冀东矿业总部大楼十分朴素，喜欢排场的人会觉得有点寒酸。三层小楼，办公室和楼道空间狭小，唯一的会议室里摆满了酒店用的白色简易条形桌，一张挨着一张，组成一片大会议桌。桌边，总经理秦长城与溪城钢铁总经理赵明城正在举行例行的“两城会”，但这一次的氛围并非友好融洽，而是充满火药味。

        “赵总，这是按照我们上次协商的内容拟的并购协议，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变化，咱们今天就签了。”秦长城首先说话。

        “秦总，非常不好意思，这次收购行为董事会没有通过，股东大会也没有批准。”赵明诚低着头、红着脸说。

        “什么？赵总，冀东矿业为这次并购行为付出多大代价你最清楚，是在你的提议和推动下才走到今天。经过反复论证，煤钢联合也符合贵我双方的战略利益，对我们两家企业长远发展都有好处。现在你搬出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做挡箭牌，之前干什么去了，你没有知会他们吗？没有他们的授权，你跟我谈什么合作！”说到后面，秦长城把手中的协议摔在桌面上。

        “唉，我也知道对不起冀东矿业，对不起秦总你。但是股东们对此意见太大，认为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说什么也不答应，非得让我收回决定。”赵明诚显得极不自在。

        “好，你对股东没法交代，那你让我怎么向股东交代。蒸好的大米没法吃，煮熟的鸭子飞上天，你怎么向冀东矿业八万职工解释？”秦长城气得站起来，指着赵明诚的鼻子说。

        冀东矿业与溪城钢铁的合作源远流长，建立“两城会”高层交流机制以来更是焕发勃勃生机。就在一切准备就绪、两家即将合而为一时，却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折，怎不令人痛惜。就像两个热恋的人，好不容易冲破重重阻碍终于要拥抱在一起，却又用力过猛擦身而过。他们不明白，两个人只是两条从远端相对出发的射线，看似越来越近，却因为没在同一条直线上并不能融为一体。

        最终双方不欢而散，秦长城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闭门不出。作为秘书，我与他的心情一样糟糕，替他关上门出来后也没有再做事的情绪。想想秦长城上任以来数年心血付诸东流，我自己也经历了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头顶硬挺浓密的黑发熬成稀疏发黄的茸毛。

        公司的办公环境也没有任何改善，秦长城的办公室算是最好的了，只不过十平米，除了进门一张大办公桌、桌旁一张待客的春秋椅，并无其他办公家具，唯一的特殊之处是铺了红地毯。我的办公室两个人共享五平米，隔一架屏风就是另外一个部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到这场业界瞩目的并购中，今天的会谈结果一经公布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我边走边想今天的会议纪要怎么发，不知不觉进了办公室。同事刘道明（大学同学）站起来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想买点梭子蟹，不知道公司今年还发不发年货，发的话是不是可以买梭子蟹，我就省得自己买了。你说我问问领导怎么样？”

        “我建议你别问，买不买、买什么是领导考虑的问题，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你左右他的想法不明智。”

        说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会议室，楼道内一阵大乱，秦长城猝死在办公室。出现这样的事必须由我处理，因为只有我认识他的隐秘家人。我首先给他的两个情人打电话报丧，通知他们在秦长城的家里等候。

        “喂，大嫂吗？秦总去世了，你现在就去银安北苑……房子在你名下，跑不了。”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二嫂，秦总去世了……没有遗嘱……遗产走法定继承，没你的事，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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