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 手术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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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9日 手术
        我和伙伴坐在沙发上,与两个穿白大褂的人签了一份协议,内容大致是保健服务,满意后付款。

        白大褂A身形魁梧,浓眉方脸,一头浓密的自来卷发,性格开朗。白大褂B身材匀称,标准的美男子。两人签完协议就上了沙发前的操作台,在机械手臂的帮助下连接各种锃亮的金属件和柔软的塑料管,持在手中的是粗大的抽取器。手术架上支着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士,四仰八叉面向天花板,面露即将革命胜利的幸福微笑。

        B负责引导和安抚,告诉男士每一步的安排和进度,提前调整好下一步的配合姿势。A上手操作,将特大号的针头插入男士左上臂皮下,左手握管,右手抽取。抽取器吸力巨大,皮下脂肪“呲呲”往外喷,顺着导流管流入A座位旁边的油漆桶里。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减肥手术,我站在台下,为A的工作激情所感染,更为男士的陶醉所折服,抽脂就这么舒服吗?

        不,打死我也不干,这些人有医师执业资格吗,为了挣钱什么都不顾,也太胆大妄为了。我心中一凛,我不会也是签的抽脂协议吧,要是那样,我宁愿损失几千块钱,也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又想不会,即便我没有看清,还有同伴呢,总不能我们两个都没有看具体条款吧?我现在开始后悔,我们认识A,基于信任的疏忽似乎情有可原,但同样不可饶恕,白纸黑字的后果必须承担。当那个男士下来,伙伴上台后,我彻底蒙灯转向了,伙伴做的也是皮下脂肪抽取术。

        抽了两只胳膊后,可能病人需要休息,也可能“医生”需要休息,手术暂停了。手术室的东屋是理发厅,三面镜子挂在东墙上,对应的是三把高脚转椅,三名理发师都在为客人理发。A和B两人坐在中间的转椅上嬉笑打闹,A接过理发师的推子和梳子,为客人理发。B拿了另一把推子调皮地为A理发,浓密的卷发从根部掉落,一块块跟狗啃的似的。不知道A是没看见还是不在乎,他背对着镜子,也可能正想尝试留短发,依然认真地为顾客服务。

        不得不说,A的手艺有目共睹,十分娴熟,与专业理发师不相上下。有的人你无法不佩服,他们干什么都很出色。或者天赋异禀,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或者习惯养成,自有一套干好事、干成事的方法。A本来是个律师,业余干医生,休息时间为人理发,每个领域都能出类拔萃,是否具有相关从业资格放在一边,光是这份干劲就值得我们学习。然而,抽脂这件事太不靠谱了,我已准备抽身而走。

        理发厅的东间是堂屋,地上放在几个箱子和一摞摞叠放好的衣服,其中一摞有我的三件毛衣。在这里看见它们我觉得很奇怪,它们已经失踪多年,我曾经很喜欢穿,一直没有找到。我想拿走,但又觉得蹊跷,闹不清它们是否还属于我。

        “先生,这是您的账单,核对无误,请您签字。”一个护士兼清洁工阿姨手持文件夹走过来。

        我接过账单,看见收费项目,才想起现在的处境。原来这里是家宾馆,我已经住了很多天,但是想来想去,我又不明白我怎么会有家不回、住在这里的。奇事年年有,今日尤其多,既然想起离家日久,回家心情更加迫切,我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收拾包裹,把那三件毛衣也装进来。

        “先生,您现在还不能走,有个合同还没有履行完毕。”阿姨逼近说。

        “我不做手术了,急着回家。”

        “那可不行,您都签字了。”

        我轻蔑地笑一笑,掀开面前的两个箱子,箱子里钻出两个人,是我的好伙伴,特地来接应我的。我说:“不行吗?我看行!”人多底气足,我背起包袱,昂首阔步出了屋门,不顾对方阻拦,扬长而去。

        刚进做饭屋,我就看见大哥。他太凄惨了,一件灰色西装上衣挂在身上,里面空荡荡似乎只有一根衣架。他身型伛偻,病态奄奄,双眼布满血丝,两只衣袖内空无物,用一条带子绑在腰间。兄弟骨肉,血浓于水,平时我们话虽不多,可这时候我的眼泪即刻迸出。

        “哥,你这是怎么了?”我拉着他的衣袖,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大哥什么也没说,开了接山门,进入里间屋,脱鞋上了炕。

        “哥,你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不知道大哥怎么办到的,他很快就脱下外套,露出畸形的上半身。瘦骨嶙峋,不堪入目。一条条肋骨几乎要撑破薄薄的露着血管的红色皮肤,两条手臂好像被人剥了皮、刮了肉,右臂下垂,左臂七拐八弯萎缩在胸前。

        “哇……”我再也控制不住,任凭情绪崩溃、情感宣泄,“哥,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说出来,我替你报仇!”我咬牙切齿、哆哆嗦嗦地说。

        我哭醒了,当我意识到只是做梦时,欣喜无比,为哥哥的健康高兴,为家庭成员的健康所鼓舞。是的,当浮云散尽,繁华褪去,我们真正在乎的只有家人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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