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 涵洞
        我缓缓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发现自己躺在老家栅栏村西屋床上。扭头看向窗外，天气晴朗，树影婆娑，视野开阔。以前的小窗户不知道什么换成大的了，左右各两扇窗门仍然是折叠款，完全打开靠在南墙上。窗户的造型更加典雅、质地更加优良，一定是大哥、大嫂他们在家换的。

        我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听说柴火棚子和做饭屋已经坍塌，我们都做好了放弃老宅的心理准备，不知为何大哥又装修起西屋来了。屋里的家具陈设，与以前相比变化很大，再也不是凌乱或破旧。现在走了简约风，空间显得更大些，居住体验也很棒。我想要是能保住两间不倒，回来有个地方住也是好的，否则总是块心病。大哥既然已经装修，一定是有把握保住。

        大哥骑车带着我去县城，走的是县城北面的土道。这条路是县城与北乡的主干道，曾经多次在梦中出现。一直往北走会经过一段狭窄的魔窟，魔窟里有我最怕的活物——骷髅头，那里曾是我的主要梦魇之一，就像布兰登·史塔克总在相同的地点梦到三眼乌鸦。这次是往南走进县城，又有大哥相伴，我没有想魔窟的事。

        已经很长时间不走这条路，两侧都是田野，偶尔经过一两条大路。我坐在后车架上努力搜寻着记忆，自行车穿过一个丁字路口，右侧是东西走向的大柳树道。以前是两排参天大树，树冠相交，遮天蔽日。现在土道变成柏油路，并且拓宽了很多，所以南面的一排大树消失了，保留了北面的一排。修路者的生态理念得到我的认可，比以前有所长进，最起码没有全部毁掉，看来家乡的前途可期。再往前走应该还有一条与大柳树道平行的村道，不知道有没有被废弃。我闪身向前观望，果然看到那条小路，路北侧栽着一排小杨树。

        我突然想起去县城的目的了，我自然去一中，大哥是去莲花镇上班。这条路通到县城正北偏东，一中在县城西北，莲花镇在县城正南，大哥要骑车送我需要向西绕个大圈子。我跟大哥商议，换我骑车带他，到一中后他再自己骑车上班，这样不至于太累。换骑后，我发现土道真不好走，凹凸不平，到处是坎。我想骑快点，但是怎么用力也加不了速，自行车就那样悠悠哉前行，有点小坎倒是也能安然通过。

        前面出现一个“Y”字路口。左边的路宽，但弯弯曲曲，是熟悉的进县城的路。右面的路窄，看方向正通往县城西北的一中。虽然没有走过，但我选择相信直觉，蹬上右边的路。大哥却知道那条路并非通向县城，更到不了一中，而是在县城北面奔西乡。我知道大哥开过一段时间出租车，对县城及周边道路非常熟悉，因此无条件表示信任。（大哥开出租车时我已工作，此处时空交错。）我们掉转车头，拐向左边那条路。

        前面不远有段下沉路段，大哥弯下腰观察了一会儿，说：“你看，那段路怎么脏成那样了，还过得去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这条路唯一一段下沉且狭窄的路段。因为路上方坐落着我们县的文化遗产——沙土猴雕像（纯属梦文化，实际无此物），只能开一条狭长的涵洞，也就是两辆自行车并排通过的宽度。这个景观我非常熟悉，以前经常和伙伴过来玩，在雕像左右边的小洞里捉迷藏。可是现在，涵洞下垃圾遍地，一片狼藉，根本没有落脚之处。本来就不高的涵洞现在更显低矮，莫说骑车，推车都很难通过。何况常有小孩在那儿解手，气味刺激难闻，当然是能不走就不走。

        “你推着车，我去找个人问问，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克勤说。

        “我去吧，你歇会儿。”

        我向周边农田看了看，涵洞上面高沿上有两个人装棒秸。我快步绕上去，故意躲过年老的，向那个40多岁的人问路，结果很无奈。

        他茫然四顾，说：“我开拖拉机从这条路上来，但回去怎么走我也不知道。”

        我大感好奇，知道怎么来却不知道怎么回，做人能糊涂至此，难道一会儿装完棒秸就在地里晒太阳吗？好在天不热，在地里也不会太难受。我说声谢谢，就着高地势查看地形，他也跟着我一块看。

        县城的房子近在眼前，就在南面不远。我脚下就是那条土道，土道经过涵洞后又变得极为宽阔。这条土道东面全是农田，西面有进城的两条路。较近的是自行车道，虽然古老但宽阔能用。较远的是汽车专用道，宽阔且干净，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两条路都是全封闭，看不见入口。

        怪不得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回去，根本上不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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