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比手足口危险10倍的皮肤病毒
        不管怎样，从吃土到吃兔，这是个巨大的飞跃。每个人都油然而生一股富足感，假如不是油然而生一脸兔油珠子的话。无疑每个人都胖了一圈，偶尔到镇上一转，特别有尊严，再换个最新的肾机，倍加有尊严。但他们不常下山，对他们而言，与其下山晒肾，不如就在山顶晒太阳，这里的网速可比镇上快多了，网上的生活也比镇上丰富多了。

        每天的捕获假如超出所需，就由东方肿下山采购时顺路卖给肉摊子，对于火锅店抛出的长期合同他们是无暇理会的，更别提卖到网上了。他们甚至连烧烤和篝火都懒得晒了，似乎兔子那懒洋洋的姿态已经透过新陈代谢融入他们的血液，它们那疯狂繁殖的劲儿却随着兔血流失到土里去了。他们继续过着三天打兔两天晒朋友圈的生活，渐渐变得胸无大志。似乎那圈篱笆圈住的是他们，好比动物园的围栏，假如有快递员整天往里面丢零食的话，他们是很乐于自我圈养在山上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幸得菜鸟联盟和饿了么没有扩张到这里，否则他们这群佛系的肉食动物就要一跃而起而兔子们就要全变成菜了。

        既然作为灵狐山食物链顶端的众神，进取心远逊于在下一层默默耕耘的兔子，自然也就难以由他们来实现生态平衡。而兔子们也变得越来越不怕他们，知道他们所取有限，且不象它们一样醉心于繁殖，于是公然地就在他们脚下的草丛中啃食嬉戏调情交配拉屎撒尿起来。一旦他们露出捕猎的苗头，它们就迅速窜入最近的洞口。这些洞穴在地下四通八达，甚至穿过岩缝挖到了瞭望塔的地基下面，山上的众神甚至在吃饭时也能感到水泥地板下骚动着的交配欲望。至于夜间那呼朋唤友争风吃醋的吱吱吜吜声，也早已加入山蛙蟋蟀蚯蚓们的大合唱，一起成为睡梦的背景音，听着也没比猫叫或驴友们的嘶吼好多少。假如兔子们再多点进取心，它们迟早会顺着通风管爬到金色大厅顶上撒尿，假如它们再多点浪漫心，或许还会来两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或“叫人家小甜甜”之类的，假如它们再多点团结心，就会在月光之夜真的来个大合唱，将众神轰下山去。

        慕容疯心宽体胖，从兔子的角度，或许更喜欢这个说话和气但吃它们最狠的人，而不是逮它们最狠的东方肿，或剥起兔皮来干净利索的第五痛。在兔子们看来，他们或许真的是一群奇怪的上帝，长得不象它们，不象它们那样热衷于吃草睡觉拉屎交配，而喜欢整天对着手掌上那块亮晶晶的板砖发呆，一副若有所思自寻烦恼的样子。

        既然澳洲也有兔子泛滥成灾的问题，欧洲海岸有螃蟹泛滥成灾的问题，北美五大湖有小龙虾泛滥成灾的问题，亚马逊丛林有蟒灾，苏门答腊有鳄灾，既然网友们给出的答案惊人的一致：中国人。这不，我们自己的蝗灾刚一冒头，就被数万网友和顺风快递轻轻松松团灭了，美团外卖都没来得及分一杯羹。既然现在灵狐山的兔子也泛滥成灾，生态游就提前上了议事日程。经过南方的雨季，青草疯长，兔子也跟着长膘，兔肉的丰美自不待言，随处可见的兔子洞也随时让人联想到打地鼠。

        但讨论来讨论去，六人对引入游客这件事始终顾虑重重，这相当于引入另一种公害来消除眼前这一公害，相比于另一种公害，眼前这一公害似乎还更容易忍受些。他们已经习惯于眼前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不希望为了几个小钱整天点头哈腰地伺候人。鞍前马后之余还要忍受各种奇葩怪癖，末了还得漫山遍野去捡易拉罐塑料袋。自从一度合体为超级大美男，六人的脾气和自尊心已是大为见涨，起码也是过气明星的水准，再也伺候不来谁了。

        于是篝火议事最后变成了对想象中的游客的控诉，六人一致决定，不欢迎他们！饱餐兔肉之余，纳兰穷意犹未尽，当即赋诗一首，其中有这么一句——放心繁殖吧，兔子，狐狸护着你们。

        这座山上的人和兔一辈子也没见过狐狸，之所以给山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维权行动的代号就叫‘灵狐山’，喻其象《雪山飞狐》中埋藏着宝贝的那座雪山。他们想象若干年后灵狐山成为传奇，而他们拍拍屁股下山印证了哥只是个传说，人们将会为这座山给出种种解释，比如它从某个角度看真的象一只蹲着的狐狸，古时候有一只狐狸在此成仙其时红光满地天降大雪等等。

        但他们差不多忘了那个上山的初衷了，它唯一的印记就是这个山名。

        人类是健忘的，超级美男那件事现在已经完全从媒体上消失，春天的事，到了夏天就已经象前尘往事。何况这年夏天还发生了另一件全球性的大事，那就是又一种新病毒出来了。不是超级美男这样的程序病毒，也不是流感那样的空气病毒，而是手足口那样的皮肤溃烂病毒，但其感染率和死亡率却是手足口的数十倍。勤洗手也没用，因为自来水也带着毒，自来水厂普通的氯化物杀毒根本就不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水烧开再拿来洗手洗衣服。

        于是在这个汗津津的夏天，没有人敢摸别人摸过的东西——电梯摁钮、超市货架、公车扶手、公厕水龙头——除非戴着一次性薄膜手套。为了保护其它接触部位，袖套肘套颈套头套鞋套同样必不可少。此外还得随身携带一卷保鲜膜，以备随时隔开接触部位。比如在任何公椅（不管是公园座椅餐厅座椅还是出租车座位）上坐下之前在屁股下垫上一张——俗称屁垫。开会的头一件事就是各人在自己面前铺开一片薄膜，然后再放上笔记本，就象用餐前展开一片餐布一样。真正的用餐则尤需谨慎，没有人敢碰别人用过的碗筷杯子，哪怕饭馆声称它们经过高温消毒。即便是一次性碗筷，所有人也会不由自主地盯着服务员的手，并联想到后厨房所有不靠谱的操作。冷饮当然是没人再点了，甚至于一般的饮料也换成了热饮。想想看，夏天喝热啤酒！而烤肉比任何时候都受欢迎，莎拉则无人敢食，水果销量大减，冰淇淋店都卖起了咖啡。虽然只有不到5%的人感染了这种嗜热病毒，但至少50%的人感染了其嗜热的特性。

        除此之外，人们也不能再愉快地握手碰脸，不能再下意识地挠头揉眼挖耳抠鼻，挠痒痒之前也得三思：是否戴着手套？手套之前的接触史如何？是否隔着衣服，衣服够不够厚？是否有汗液渗出，汗液的逆传播率几何？

        在这个炎炎夏日，所有路人都形同乞丐，全身上下飘着片片塑料薄膜，他们一面汗出如雨，被这一整套薄膜闷到中暑，一面汗不敢出，因为任何排汗通道都会成为病毒的逆袭通道。由于人类不能象狗一样通过吐舌头流口水来散热而必得通过排汗，也就不可避免地被各种假想中的汗液传播链折磨着。

        每个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赶紧冲个开水澡——你没看错，是开水澡，科学的做法是预约烧水，这样回到家就晾冷了，环保的做法是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冷水器的组合。第二件事就是戴上薄膜手套，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这回不用开水，而是倒上一大杯消毒液，专用的芳香洗衣液未及开发出来，所有人的衣服暂时都散发着这种略微难闻但令人欣慰的消毒水气味。但此时大部分的室内环境都弥漫着消毒水气味，来自衣服的这部分反而不明显了，只有不消毒的衣服才会凸显出来，那是一种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汗气，人类的鼻子此时对后者更敏感。病毒可以经由汗液挥发到空气中，而空调增加了空气不流通的危险，但不开空调也是不行的，湿热的空气是病毒繁殖的温床，除非你能加热到水的沸点。故而日常的室内消毒是必需的，人们不久就感受到了这种空气的香甜，证明人类的味觉是可塑的，是趋利避害的进化产物。

        为了避免这一切的不便，‘如无必要，慎勿出门’成了每个人的信条。车站机场客流较往年减了一半，影院上座率降了七成，酒吧歌厅门可罗雀，游泳池当然还没开张就已关门大吉。唯一疯狂的是超市，每个人都在囤货，虽然专家预言这种嗜热病毒会在秋天消失，但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变异出一种耐寒的版本来。

        这件事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超级美男早就被忘得精光了。山上的六人于是一面吃着兔子，一面更心安理得地居于此世外桃源中，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于春天上山的先见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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