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梦碎桃源
  桃源县衙内，李正乐晃着火纸，点亮桌上蜡烛，屋内明亮起来。正乐在桌边椅子坐下，望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又发起呆。房间显得空旷寂静冷清，李正乐如同大病了一场，一下子好像年长了十多岁。春仔推门进屋，小心翼翼地对着正乐说：“老爷。刘家寨的地保，要求见您。”正乐打一楞，像是从一天来的恍惚中，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惊喜万分、却又不放心地问：“什么？春仔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春仔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爷。是刘家寨的地保、刘晋老先生求见。”李正乐兴奋、激动，紧张、急切地说：“请、快快有请！”春仔高兴地应声：“是！老爷。”转身跑向门口，冲外招下手说：“老先生。我家老爷请您进来！”

  刘鹏扶爷爷进屋，刘晋给李正乐施礼：“学生刘晋，给大老爷请安！”李正乐慌忙欠身扶刘晋，说：“老人家免礼、快快免礼！”刘鹏扶爷爷站直身，李正乐急忙扶刘晋在客座坐下。自己也在刘晋对面位子坐了下来，拉起刘晋的手、望着刘晋的脸，急着说：“老人家。本县向老人家打听一个人，还望老人家，能如实告诉本县。”刘晋耳聋没听清楚，一手掩在耳后刚要问。刘鹏过来说：“鹏儿知道你要打听谁，一定是玉英姑姑。就是玉英姑姑，让鹏儿陪爷爷来的！”李正乐又惊又喜，忙点头：“对对！”接着，又冲刘晋大声问：“老人家，您快告诉本县。玉英她，近况如何？”刘晋人老耳聋声大、加生气地问：“她又能如何！”李正乐怔了，惊异、直发愣。连忙凑近刘晋耳朵，大声问：“老人家。何出此言？”刘晋又急又气，颤抖的手，伸进怀里摸。边摸边说：“学生便是受玉英姑娘所托……”摸出首饰盒，没好气地往桌上一拍说：“将此物交还给大老爷！”李正乐急忙拿过首饰盒打开，激动地指着盒内的金耳环说：“是它、就是它！”高兴地对着刘晋说：“玉英定是怕本县不认识老人家，才以此物为证。老人家，玉英想的可真周到哇！”刘晋没听清，手掩耳后大声问：“大老爷，您说什么？”正乐歉意一笑，忙凑近刘晋耳朵，刚要向他解释。却被刘鹏抢先打断。刘鹏赌气说：“才不是呢！玉英姑姑才不是那意思呢。玉英姑姑是要爷爷，将大老爷送给她的金耳环，还给大老爷；再把她给大老爷的长命锁，换回去！”正乐吓一跳，忐忑不安地问：“换回长命锁？”想了想，摇头说：“不。那是她送给本县的定情之物，岂能反悔？不，她不是那样的人！”又仔细想了想，自以为是地笑了笑。笑着冲刘鹏抱怨说：“傻孩子。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俗话说；‘秃人护秃、傻人护傻。’李正乐无意间的一句话，使得刘鹏又气又急。他痛苦伤心，充满恶意地说道：“不！不是的。鹏儿不傻、鹏儿懂事儿，鹏儿好乖。玉英姑姑，就是这么夸鹏儿的！”李正乐恍然大悟。急忙站起来，歉意一笑，并笑着凑到刘鹏面前说：“对。是乐儿叔叔错了，乐儿叔叔错怪鹏儿了。以后，乐儿叔叔也这么夸鹏儿；鹏儿不傻、鹏儿懂事儿，鹏儿好乖。”一边夸着、一边用手去抚摸刘鹏的头。刘鹏赌气抓着正乐的手，猛地甩了下来。并充满敌意地吼道：“不许这么夸鹏儿。你不是鹏儿的叔叔！”正乐吃惊，不知所措地问：“为何，你为何不许乐儿叔叔这么夸鹏儿？”刘鹏愤怒地回答说：“你不是鹏儿的叔叔！玉英姑姑说了，你不配做刘家的女婿。要和你解除婚约、一刀两断！”刘鹏傻人的一番傻话，倒把正乐给说傻了。他气愤、他怀疑，他不理解，为何会这样！他愤怒地冲着刘鹏发泄道：“你们这一老一小、一聋一傻。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弄清楚。就来乱传话、瞎传话。真是岂有此理！”气呼呼地想了想，强忍住气。又勉强撑起笑脸，凑近刘晋耳朵，大声问：“老人家。一定是你没听清楚，误解了玉英的意思，弄错了！是吧？老人家。”刘晋愤恨地叹了口气：“唉！大老爷呀。你为何还不明白？你凭白无辜、好端端的，把人家父亲捆到县衙来，折腾成了那样。人家能不生你气么！”李正乐听后脑袋“嗡”地一声，如同被人当头恨恨地打了一闷棍。他两眼发黑，身体摇晃欲倒。连忙双手扶在茶几上，努力站稳。惊疑地问：“什么、你说什么？刘诚是玉英的父亲！”刘晋气而不答，刘鹏更是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他这回儿真的傻眼了，一动不动、半天说不出话来。两股失控的泪水，一棵接一颗地往下滚。刘鹏吓坏了，浑身颤抖、瞪着一双傻乎乎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正乐，人更傻了。刘晋吃惊，反而怜悯地瞅着正乐的脸，小心翼翼地叫：“大老爷，大老爷？”正乐被刘晋的叫声所惊醒，他慢慢缓过气来。定了下神，麻木地扬起手，慢慢地擦了擦脸上泪水，沉重地叹了口气。颤抖着两手，解开领下扣子。从脖子上摘下长命锁，交到刘晋手上。紧紧地攥起刘晋的手，难受地说：“老人家。请您告诉玉英，李正乐、太混了！对不起她，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如有来世，正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刘晋一边着叹气、一边无奈地点了点头。李正乐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火签，说：“老人家。拿上这只火签，到大牢去救刘诚吧。”说完，将手中感觉那只沉甸甸的火签，郑重地交到刘晋手上，并把爷儿俩送出门。刘晋转身要向李正乐施礼，正乐连忙将他扶住，无力地向他挥了挥手。

  望着刘晋祖孙二人走远，正乐转身回屋，招手叫过春仔，拉着春仔走到书橱前。打开书橱下层的门，从里搬出银箱，包袱包好，背在春仔身上。春仔茫然地问：“老爷，你这是要春仔做什么？”正乐嘱咐道：“春仔。你带上这些银子和银票，即可就走。回到家中，代替老爷和大老爷，好好孝敬爹娘。”春仔不解地问：“老爷，你为何不走？要走，也该和春仔一起走哇！”正乐痛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春仔，老爷不能走。老爷走了，反而会连累你们。再说，老爷已经没有脸，回去见家乡父老兄弟姐妹了。老爷这是自作自受哇！”春仔执拗地表示说：“不。春仔绝不会离开老爷！要走、春仔陪老爷一起走；要死、春仔也要陪着老爷一起死！到了那边，春仔也好继续服侍老爷。”正乐流泪忙解释：“春仔呀，你听老爷跟你说。老爷这次犯得是弥天大罪，理应认罪伏法！春仔，你知道吗？就在昨天，老爷还在执迷不悟的抱怨大老爷。抱怨他丢下乐儿不管，一个人走了。老爷之所以如此糊涂，就是被一个‘贪’字迷住了心窍！是玉英，她让我懂得了该如何做人。老爷我理当认罪伏法！理应留下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你不行，你不能陪老爷去死。你还小，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去做。你若陪老爷死了。谁来替老爷和大老爷孝顺爹娘？”春仔认真地说：“老爷。你忘了，还有大老爷呀？说不定此时，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呢！”正乐慢慢摇了摇头说：“不，乐儿了解大哥。如若乐儿死了，他绝不会独自活着回家。春仔，替二位老爷孝顺爹娘的事情，只有拜托你了！春仔，我的好兄弟。我求你了！”正乐一边说着，慢慢冲春仔跪了下来。春仔惶慌，欲跪下来扶正乐。不料正乐咬牙冲外一指：“走！”春仔凄然发愣。正乐使劲冲外指：“走哇！”春仔哆嗦了下，扭头就跑。跑到门口又停下，慢慢转过身，一手扶在门框上，泪流满面、依恋地冲着正乐看。正乐放声大哭：“兄弟，拜托了！”冲春仔一头磕到地。春仔猛地抹了把眼泪，毅然转身就跑。那瘦小的身影，很快消逝在了茫茫夜幕中。

  灯光火影中，徐靖王宁二马并进，带队出了洛阳城。仪仗队匆匆忙忙、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着。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在夜幕弥漫的崇山峻岭中飞腾。

  桃源县衙上房内，李正乐已是酩酊大醉。他两手举起空酒罐，“砰”地摔了个粉碎。又搬过另一罐，拔去罐塞，仰头再饮。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两手抱着酒罐，摇摇晃晃地喘息了会儿。自言自语地嘟哝说：“醉了？醉了好！一醉，方能解千愁。永远、永远都不要醒、醒过来！”

  赌气似地搬罐仰头又饮。屋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李正恩一步闯进屋，厉声喝道：“乐儿。不要再喝了！”一把从正乐手中夺过酒罐，顺手往旁一丢。就听“啪”地一声，酒罐落地摔碎。正乐吃一惊，醉眼朦胧仔细认，又惊又喜：“大哥？”接着，他既委屈、又激动，热泪纵横。哆嗦着嘴唇一声恸嚎：“大哥！”一头拱进正恩的怀，放声大哭。正恩搂紧正乐，兄弟俩好一阵抱头失声痛哭。哭罢，正乐抽泣着絮叨说：“大哥。乐儿知道，大哥绝不会丢下乐儿不管。一定会帮助乐儿，做完该做的事情。是吧大哥？”正恩流泪点头：“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哥都不会丢下乐儿不管。为了家族的荣誉、为了咱贝丘乡的名声。为了恩儿和乐儿，读书报国、做官为民的理想和抱负。大哥也一定要管、管定了！”正乐呜呜咽咽地说：“大哥。乐儿想家了，想回家。大哥，等事情过后，无论如何，大哥都要想办法，把乐儿带回家。来世，乐儿还想给大哥做兄弟。”正恩高兴点头：“好，好！等事情过后，恩儿和乐儿一块儿回家。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正乐欣慰地抹抹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起正恩，醉步踉跄地走到书橱前，说：“大哥，帮乐儿把书橱移开。”正恩称赞：“好，移开。该移开了！”兄弟俩齐心合力，将书橱挪开。正乐蹲下，剔开地上几块方砖。从砖下小洞中搬出宝匣，包袱包好，帮正恩背肩上。郑重地说：“大哥。拜托了！”正恩激动点头：“好兄弟，放心吧！等大哥回来，咱们一起回家！”正乐流泪点头：“大哥，乐儿等你回来！”

  突然，吴良手执钢刀出现在门口，蔑然说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宝贝留下，本寨主放你兄弟二人一条生路！”正恩迅速从身后腰带上抽下烟袋，咬牙切齿地说：“痴心妄想！”吴良箭步迈进屋，冲正恩抡刀就砍。正恩挥舞烟袋，就听“噹”地一声，烟袋将钢刀撞开。正乐乘机往前一扑，两手死死地将吴良右腿抱住。冲正恩大声呼喊：“大哥快走！”正恩快步跑出屋。吴良着急，迅速提起刀，冲正乐脊梁捅下。正恩大惊失色，返回身抡起烟袋，冲吴良当头扣下。吴良飞快地从正乐脊梁拔刀相迎，将正恩烟袋架出。正乐忍痛疾呼：“大哥快走哇！”正恩挥泪咬牙，转身又跑。吴良一腿拖着正乐，往外就追。追出屋门，不见了正恩踪影。一条腿拖着正乐又追，追至当院，眼往四处寻看。只见一条人影，快步穿过小圆门，向衙后偏院奔逃。吴良抬腿再追，正乐死死地抱着他的右腿不放。吴良往着急地前拖了两步，眼看着正恩携宝逃走，又急又恨。两手提起钢刀，恶狠狠地从正乐天灵盖捅下。正乐翻了翻白眼，鲜血从口鼻涌出。吴良一脚将正乐尸体踹开，快步向小圆门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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